時間回溯到三天之前的深夜。
金陵皇宮的御書房裡,皇帝趙勘身著黑色常服,還在閱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章。這其中,大部分都是新近送到的戰報。屋裡的四根柱台上點了數十根明燭,照得裡頭亮如白晝,也映得他臉色愈發青白。
屋角的刻漏在緩緩流動,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他看到兵部呈上的關於徵兵不順,至少要半月後才能將新徵到的三萬人送至金陵時,再也壓抑不住狂躁之意,狠狠將那本奏摺揉成一團擲到地上。這樣仿佛還不足以發泄他此刻的憤怒,又猛地將桌上的奏摺連同墨硯一道都掃了下去,稀里嘩啦聲中,猛地從椅上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罵道:“這些該死的飯桶!只會伸手向朕要錢,別的一概無用。朕養他們,有什麼用!”
立在一邊的司禮監大太監吳尚慌忙揀起那本被揉了的奏摺,展平稍稍看了下,跪下,勸道:“陛下保重龍體!千萬不要和這些人置氣傷了龍體。”
趙勘雙眼通紅,狂躁地在屋裡走來走去,嘴裡嚷道:“那些人,一個個都該殺!不是亂臣賊子就是等不及要去投誠的牆頭糙!以為朕不知道?暗地裡都正數著日子要看朕的下場吧?什麼還要半個月!半個月後,只怕逆賊已經打到朕的眼皮子底下了!”
吳尚自然清楚當下局面。叛軍已渡過長江,離最後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皇帝陛下為了能等到那三萬在長江中下游新徵到的士兵,數日前派了肅王趙晉和廖其昌去往龍山調停,假意議和。徐若麟以禮相待,卻以上命在身不敢違抗為由直接拒絕了。此刻又傳來這樣的消息,難怪皇帝陛下如此惱怒。其實不止城中官員紛紛逃跑,最近幾日,甚至連皇宮中也開始有太監宮女悄悄逃匿。他是皇帝的親信,到時候,便是想投誠,只怕這座皇宮的新主人也不會給他機會。這幾日正心煩意亂。此刻又遇到皇帝發怒,只好順他口風不住勸些寬心的話。正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看去,見是崔鶴正送茶點來。
按照宮中規矩,小太監新入宮,必要先拜某個大太監為主子。當年吳尚還只是御馬監大太監時,新入宮的十幾歲的崔鶴便投到了他名下。他知道這人出身罪官人家。一路過來,見他能寫會算,又聰明伶俐,辦事穩妥,頗討自己歡心,便一直帶到如今。如今他成司禮監大太監,便也提拔他當了七品的尚膳監太監。此刻見他親自送茶點來,正好解圍,便用眼色示意送去。
趙勘哪裡有心qíng吃夜宵,煩躁地揮手叫拿下去。崔鶴恭敬地應了聲是,把茶盤原封不動地端出去,經過吳尚身邊時,忽然向他使了個眼色。吳尚知道他有話要說,尋了個藉口,便也退出了御書房。
崔鶴正在外頭等。見他過來,彎腰稱爺後,道:“方才萬歲爺這是怎麼了?奴遠遠在外,便聽到裡頭的動靜。如今這光景,實在是難為爺了。”
吳尚心中煩惱,不覺又嘆口氣。
崔鶴左右看了下,壓低聲道:“奴猜便是和那叛軍過江有關。城裡不是還現成有個平王妃嗎?是不是可以動一動?”
吳尚猛地被他提醒,想了下,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急匆匆又往裡去,這次跪在趙勘面前道:“陛下,奴忽然想到可以拖延時日的一策。平王妃不是還在陛下手上嗎?何不將她帶至兩軍陣前?有她在,逆首必定不敢擅自決斷,須得去向如今還在燕京的平王請示,如此來回最少便是七八日。陛下再想想,這平王妃是當年那蕭繼業的女兒,又是平王的髮妻,因他之故,為質在京城多年。如今他便是再不顧她的生死,也要考慮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如此一來,半個月的時日,豈不唾手可得?”
趙勘這才記起那個幾乎已經被他忘在腦後的皇嬸蕭榮,躊躇不語。
老實說,這個法子,趙勘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認可了。或許這也是如今能想得出的拖延時日的唯一一個辦法了。他之所以猶豫,就是顧忌朝堂之上那些猶如聒噪烏鴉的言官。雖然平日他們罵起平王時都唾沫橫飛不遺餘力,但是一旦讓他們知道自己要送這個皇嬸到前線去作盾牌,只怕這群人立刻就會毫不猶豫地把攻擊的矛頭轉向自己。這也是為什麼儘管徐家出了徐若麟這樣一個他恨之入骨的反賊,但他卻不能動徐家一根指頭的原因,除了礙於廖其昌的面子,言論這種無形的約束也一直存在——他雖然是皇帝,也討厭這些人,但不可能將他們都殺了。對於那種自命清高的士大夫之流,有時候,越是殺頭,說不定反越激起他們的鬥志,甚至以殺身成仁而自豪。
吳尚猜出了他的心思,急道:“陛下!奴曉得你是顧念尊長之qíng。只陛下想想,分明就是那平王先不顧身份發難於陛下。如今非常時期,用此非常手段,又有何妨?如今等那三萬兵馬趕到誓死保衛京城才最要緊啊!”
趙勘猛地一拍桌子:“朕准了!此事便jiāo給你!”
吳尚急忙磕頭應下。
第二天,司禮監大太監吳尚便派親信從平王府提出已被軟禁數年的平王妃蕭榮,上了輛馬車後,出北城門,送往如今正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龍山前線。一路之上,自然防衛森嚴。只這樣,不料還是很快出了事。當天入夜,隊伍行至一處叫立崗的地方時,遭遇一群流兵。
如今這一帶,流兵處處可見,四處侵擾百姓。多是先前戰敗後不願回歸甘心為盜的原中央軍士兵,也有部分是福王的手下。這群流兵絲毫不忌憚來自五城兵馬司的jīng兵,上來便動手。廝殺之中,領頭之人如入無人之境,徑直闖到平王妃的那架馬車前。馭手早嚇得跌下車去。那人飛身上座,挽韁驅馬沖了出去,直到將身後之人遠遠拋下,這才停下馬車,對著車中的蕭榮恭敬道:“王妃受驚了。若麟有愧從前承諾,如今才來救出殿下。”
這馭車之人,正是徐若麟。
蕭榮安然脫身後,次日,恩昌伯爵府的老伯爵司彰化便收到了一封密信。這才有了初念被安排出城去秋山莊子,中途上了蕭王妃的一幕。
徐若麟望著對面這個立在晚霞余光中只會呆呆望著自己的女子,極力忍住了,才沒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摟入懷裡狠狠地蹂躪。儘管此刻,他心裡一陣陣地發癢,剛把過她柔軟腰肢的那隻手也癢得要命。但他能做的,卻只是用他的目光代替自己的意念去摟她、抱她、親吻她。
她看起來並沒什麼大變化。就是他想像中的那個樣子。如果非要說有什麼變化,那就是身量比起從前稍拔高了些,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