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榮凝視著他。
“若麟,你這樣一個漢子,烈如火,堅如鐵,韌如絲,便是如我,也為你折服。司家那丫頭,想來也不可能絲毫不為你所動。方才你說此刻已經多了一位樂見其成者,說得倒也沒錯。我自然也盼著你能與她結下一段美妙良緣。往後我若有能力,必定會傾力相助。即便不為你對我母子的救護之恩,光是衝著你方才那些話,我也願意助你。”
她頓了下,面上露出了絲笑意,“世間男子,大多薄倖。難得如你這般錚錚柔qíng的漢子,我又豈有成全之理?但願往後你能心口合一,方不負司家丫頭那樣的一個傾城人物。”
徐若麟眸中掠過一絲欣喜,鄭重道謝。蕭榮笑了下,道:“想來你還軍務纏身,你自去吧。往後來日方長,不必急於這一時。我也先回了。”
徐若麟有些不好意思地呵呵笑了下,目送蕭榮轉身而去。忽然道:“殿下,金陵不日便可攻破,殿下儘管安心在此,到時會有人來接殿下入城。只是……”
蕭榮停住腳步,見他面帶躊躇,笑道:“說吧,如今我還有什麼是聽不進去的?”
“我上一次去燕京,聽說宋妃再度有孕,如今想來已經六七個月了。”
徐若麟想了下,決定還是告訴她。
蕭榮一怔,眉頭隨即微揚,微微笑道:“這是好事。王爺這樣的年紀,膝下至今不過兩子。宋妃這是立了大功。”
徐若麟不語,朝她抱拳作了個揖,回頭再看一眼初念住的那屋子方向,暗嘆一聲,轉身疾步而去。
蕭榮立在原地不動。目光投向了漆黑的北向夜空,那裡的下方,是皇城金陵的所在,再過去,便是遙遠的燕京。
她怔忪片刻後,終於收了目光轉身而去。背影挺直,腳步穩重,身影也漸漸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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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和蕭榮住在司家秋山的這個小莊子裡,消息不大靈通。被徐若麟派來守衛的楊譽和鄒從龍在外頭,基本也見不到面。每天只能從虎妞口中聽到一些村莊閒漢傳來傳去的話,大多不過是胡謅。過了四五天,才從一戶金陵郊區逃過來避難的莊裡某家親戚那裡得知,外頭確實是變了大天,北軍已經和朝廷的護城軍隊相遇於金陵城郊外的曠野,最後的決戰正在進行。為了防止北軍qiáng行攻城,城裡將大量平民以誓死護城之名驅上城牆列ròu盾。平王顧忌名聲,不願被人指責殘害金陵百姓,進攻一時受阻。
最近幾天,附近一帶的所能得知的消息,就止於此了。
初念自然知道平王最後必定能攻進城的。前一世,也是遇到相同的qíng況,困城大半個月後,最後城門被qiáng行破開,北軍入城。這一次,想來大致也是如此。
但即便這樣,初念這幾日過得也是度日如年。心裡既牽掛還在城裡的家人,又不時會想起那天晚上被蕭王妃撞見的一幕,深以為慚,白日裡甚至羞於見她的面。遇見時,也就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好在蕭榮看起來和從前並無兩樣,似乎根本就沒碰到過那事。倒是有時會見到她獨自望著北面沉思。想來也是關心戰局。如此數日之後,初念這才漸漸拋開了心中雜念,只和她一道,一心等著最後結局那一日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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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原本以為,最快也要半個月後才能等到來接自己回去的家人。沒想到的是,到這裡才七八天,這一日的晌午後,母親王氏竟就已經坐了馬車親自來接她回去了。
“女兒!”
王氏一見到她,神qíng便激動萬分。
司彰化直到此時,也沒有對她提過半句送了蕭榮與初念在此一道避亂的事,所以她仍還不知道底細。一進去,坐了下去,一把抓住初念的手,沒等初念開口,便滔滔不絕地說起了前些日裡的變天經過——也怨不得她會如此激動,即便是司彰化,在得知北軍占領了皇宮這個消息的那一剎那,正站在大門口的他,竟然忽地哈哈兩聲,毫無徵兆地將蹲在門側已經不知道多少年了的一尊石獅子猛地給推翻在地,然後在家僕的震驚注視之中,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袖,背手踱著方步往裡頭不緊不慢地進去了。
“女兒,你曉得平王的士兵是如何入城的嗎?竟是宮裡的一群太監在夜半時分開了城門,平王的士兵這才不戰而入。剛起頭,城裡那叫一個亂啊!平王的人、五城兵馬司的人、福王的人,城裡到處都是兵,殺成了一堆,盜賊更是趁機作亂,家家戶戶閉門不出。咱家,你祖父叫人拿了刀槍守在前後門裡,院子裡備足了水,防的就是流兵盜賊趁機入戶放火作亂。一直亂了兩天,最後這才消停了下來。咱家多虧祖宗保佑安然無恙,可你曉得嗎,平王府被一把火給燒成了平地,不止平王府,昇平侯五城兵馬司段家也起了火。火後來雖被撲了,只聽說他家闖入了流兵,被殺了好幾口的人……”
王氏說到激動處,狠狠地掐住初念的胳膊。忽又壓低聲,“連皇宮也起了火。娘聽說,在寢宮裡頭後來找出幾具燒焦了的屍體。看穿衣打扮,有人說是皇上皇后和太子,可也有人說……”她附到初念耳邊,“說皇上其實是逃了……那具穿了龍袍的屍體,其實是皇上用來掩人耳目用的……”
“誰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她說完,坐直了身子。
初念壓住怦怦的心跳,想起了魏國公府里的國太、青鶯和果兒,急忙問道:“那徐家呢?徐家應當沒事吧?”
王氏看她一眼,撇了下嘴,道:“徐家啊,你放心就是。平王的人一進城,先就有一隊人馬被派過去護住前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