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從前無心於此,如今終於能喘口氣了。第一件想到的事兒,便是給這孩子安排往後。這日去看過蟲哥兒回來後,剛回房要與沈婆子商量,一個小丫頭來通報,說“司家的親家太太帶著小姨子來了,正在老太太處”。倒把廖氏怔了下,以為是王氏來了,怒道:“她竟還有臉來我家?”又訓斥那丫頭,“早八輩子前就不是親家了,哪裡來的什麼親家太太?”
後頭跟了進來的珍珠忙解釋:“太太錯想了。不是這位,是另位。”指指徐若麟那院子所在的方向,“是以前那位大爺的岳母帶了女兒來了。”
珍珠服侍廖氏多年,知道她脾氣。所以說話時,特意小心地在“大爺”前頭加了“以前”,唯恐被認為說錯話也討罵。
廖氏這才明白過來。和沈婆子對望一眼,訝道:“竟是她?她這時候來做什麼?”
珍珠搖頭。
“不曉得。來的那會兒,太太您不在。早去了老太太那裡。老太太打發人傳話,說叫太太回來了就過去,大家都是親戚,一道坐坐也好。”
廖氏微微蹙了下眉,卻也換了衣裳,便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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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áng氏既盤算好了想繼續攀徐家這門親,哪裡還等得住?這日司彰化一回來,她便找了過去,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下。然後惴惴不安地等著他開腔。
司彰化開腔了,卻不過嗯了一聲,道:“那你就去說說。”huáng氏大喜過望,知道他是應允了。次日便果真帶了初音坐馬車往徐家去。她是司家二房的正經太太,徐若麟的丈母,和司國太又有一層親戚關係,雖多年沒怎麼往來,只人既到了,自然也一路暢通無阻地被迎了進去。huáng氏朝老太太見了禮後,命初音拜見姑奶奶。
司國太多年沒見她了,見如今已經出落得這般好,穿件蘇繡百花絳紅的衫,配上芽huáng的錦裙,十分鮮艷明媚,又輕言軟語笑盈盈地朝自己下拜問安,忙招手叫到身邊問了些話。見她應得十分乖巧,心中也是喜歡。命她也坐下來後,便與huáng氏敘起了話。
huáng氏見氣氛融洽了,便笑道:“今日來拜望姑奶奶,實是有事相求。初音,你先出去玩下。”
初音早得過huáng氏的提點,起身朝國太告了個辭,先出去了。待她一走,huáng氏便把自己的意思給說了出來,末了,覷著司國太的臉色,道:“姑奶奶您想,果兒她娘原本就是初音的姐姐。她姐姐從前還在家時,對初音這個妹妹也是極其疼愛的,兩姐妹好得就似一個人。如今不幸早走了一個,撇下果兒孤零零一人也沒個人照看。我那女婿在外頭是個能gān人,只對家裡的事兒,未必也能照顧得周全。他到如今既來未續弦,我便想著,何不讓初音接了她死去姐姐的腳往後就照顧果兒。畢竟是親姨母,比外人不知道要qiáng多少。且我出來前,也把我這意思跟公爹說了。他也覺著妥。我這才來的。姑奶奶您看如何?”
司國太見這八輩子也不來的huáng氏這時候出現在自己跟前,還帶了初音。略說了幾句話,便有些猜出她心思了。此刻過被自己猜中,不禁猶豫了下。
作為徐家的尊長,她自是希望徐若麟能歸宗的。且她也相信,這個長孫絕不會真的一直就這樣流落於外。一旦回徐家,以他這樣的年紀,再加上如今的地位,做親是理所當然——這麼多波折下來,到了此刻,她早沒了維持司徐兩家世婚的念頭,只是覺得這個長孫確實應該要成家了,至少,身邊也得有個照顧的女人。從前就曾打發自己房裡的玉箸過去服侍,卻被他給送了回來。也不知他到底怎樣想的,只好作罷。如今huáng氏這樣找上了門。她說的也不是全沒道理。見初音人材也出眾,沉吟了片刻,終於道:“你家老爺子既也開口過,那我便先問下若麟的意思。到時打發人給你回話。”
huáng氏十分歡喜,正道謝不停,廖氏來了。忙面上堆出笑,迎了上去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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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的太太們客客氣氣說著話時,外頭的初音正百無聊賴地在司國太的院子裡逛。
對於自己的這樁親事,老實說,初音心裡並不是很有底。
從前在她印象中,自己的這個姐夫,就是個不被家族所納的無賴子弟,也就只能配自己庶姐那樣的人。但如今不一樣了。他雖老了些,但樣貌好,權勢大,是皇帝跟前的紅人。若就此真能順順噹噹嫁給他做填房,她也不是不樂意。但上一回拜見他時留下的yīn影卻一直存在。老實說,與其說她對這個姐夫一見傾心,倒不如說她有點怕他。
確實是這樣的。從那日後到現在,她對他當時望向自己的那雙眼睛還記憶猶新。眼珠是半透明般的黑里透灰,也算不上冷冰冰,但望向自己時,看不出其中有半點感qíng。眼神銳利得像一把刀,仿佛一下便能刺破她腦袋挑出裡頭她的所想。
想像自己往後真和這樣的男人過日子,她有點不寒而慄。
初音嘆了口氣,隨手摘了朵花,一邊在手上捻著,一邊低頭心不在焉地往前去。冷不丁聽見身後跟著自己的司家丫頭叫了聲“三爺”,下意識地抬頭時,卻是遲了,已經撞上了個對面來的人,身子一歪,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兩邊胳膊便被一雙手給扶住,隨即聽見一個如珠如玉的男人聲在自己頭頂響起:“姑娘小心!”
初音站穩腳抬眼,見是個穿了錦袍的年輕俊俏公子哥兒正扶住自己。唇紅齒白,一雙亮晶晶的眼正帶了笑地望了過來,猶如桃花模樣。何曾見過這樣風流標誌的公子哥兒?聽到方才丫頭喊他“三爺”,想來便是徐家的三公子了。一張臉頓時飛上紅暈,方才捻著的那朵花也掉到了地上。
徐邦瑞這才鬆開了手,俯身下去揀起那朵花遞迴到她面前,笑吟吟道:“這位想是司家的妹妹?方才我大意了,竟衝撞了妹妹,實在是罪該萬死,妹妹千萬別怪!”
初音心如鹿撞,那朵花也不要了,哎呀一聲,扭身便往回跑。一直到了自己方才出來的那屋廊下,聽見裡頭說話聲隱隱飄來,回頭看了眼,見那三爺也正急急地往這邊趕,忙往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