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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一走,初念便被族裡的婦人們包圍,七嘴八舌問她從前一十七年在庵里的起居生活。先前為防備旁人問這些,王氏便細細地教導過初念。且她自己留居三花庵也有個把月,對這些倒不陌生。一一地應答,自然沒有破綻。婦人們聽罷,有人便點頭嘆道:“可見姻緣果然是三生註定。咱們這些人,從前見天地想著,該是哪家的女兒才配得上大侄子那樣的人材。今早看到你二人並肩而立,才曉得什麼叫一對兒玉做的人,就沒見過這麼般配的。”
旁人紛紛附和聲中,廖氏忽然笑道:“老大媳婦兒,想來你在家時,也聽說過一些話。我跟你娘,從前是有那麼點兒誤會,只如今又做了親家,可見也是上天註定的緣分。這世上也沒過不去的事。往後呢,咱們兩家就又是一家了。等你回門時,把我的話捎給你娘,叫她大人不記小人過,往後沒事多與我走動走動,我高興得緊。”
初念飛快看了眼廖氏,她正含笑望著自己。便低頭,應了聲是。
廖氏在眾人讚許聲中,點了下頭,又笑道,“我一看到你呢,便想到我從前那個老二的媳婦兒。那孩子,也是個好孩子。不過就是不願意替她沒了的男人守節而已。如今我想通了,也就覺得沒什麼了。畢竟是處了幾年的人,我和她婆媳一場,也是有幾分qíng意在的。她既是你的同胞姐姐,如今歸宗在家,你見了她,也別忘了代我捎個好,叫她千萬別怨艾。往後若是有機會,我能再見見她,也是好的。”
原本還嘈嘈切切的堂屋裡,隨了廖氏的這話,立刻變得鴉雀無聲。許多雙眼睛齊齊地投向了初念。
初念暗暗捏了下袖中的手,迎上廖氏的目光,微微笑道:“那我代我姐姐先謝過娘了。我和她雖沒多大的緣分,好歹出嫁前,也是見了一面的。姐姐若是知道娘的這番心意,必定感激涕零。”
廖氏點頭了下,隨即嘆道:“那孩子也怪招人愛的。只怪我和我家小二兒沒那福氣能和她做長久家人。對了,我前些日聽說,她嫁了你們家的王姓表哥?怎的悄無動靜地便把婚事辦了?我倒真想親自與她再會個面兒,補送上點賀禮,往後才好安心。老大媳婦兒,你們既是親姐妹,可否代我傳個話?”
屋子裡更靜了,靜得簡直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到了。
初念壓住怦怦的心跳,道:“娘的一番好意,我自會傳達。那樁婚事,我聽我母親也提起過幾句,說她是歸宗再嫁,自然不興排場。且我表哥家中也逢了大變故,正要送舅舅回山西老家。當時兩家人商量後,便緊趕著把事qíng辦了,一頂花轎抬過去也就完了。下回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京。到時候,必定叫她來拜謝娘的心意。”
廖氏盯著初念,搖頭笑道:“可怎麼就這麼不巧……”
“老大媳婦,你這心意到了,曉得人家如今過得也好,若照我說,便再好不過了。往後能不能再得見,那便瞧緣分了。不是我偏袒我這孫媳婦。她剛進門,臉皮正生嫩,懂個什麼?你這麼追著說些和她無關的陳穀子爛芝麻事,若嚇到她了,我可饒不了你!”
一直抱著果兒坐一塊兒的司國太忽然出聲,半笑半責,廖氏一怔,邊上的董氏立刻呵呵笑道:“可不是麼,老太太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不過大侄媳你也別怕,你家這位婆婆,可是出了名的面冷心軟。心裡疼你疼得緊,她面上也是不露半分。往後你就曉得了。”
一屋子的女人都笑了起來,廖氏也陪著笑,神qíng略有些尷尬。
初念看了眼司國太,見她正笑眯眯摟著果兒不知道在說什麼,並未看向自己。
“都散了吧,我這老骨頭坐不了一會兒就乏了——”
眾人再說了會的話,司國太面露疲色,這麼道了一句。大傢伙兒忙扶了她送到慎德院前,這才一邊說著話,一邊開始絡繹散去。
初念牽了果兒的手站在甬道上,朝廖氏道別。廖氏恍若未聞,仍直勾勾地盯著她。初念被她看得正後背起了絲兒涼意時,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心微微一跳,回過頭去,見果然是徐若麟過來了。
“喲,大侄子,剛和說著呢,果然被我料中。才這麼會兒功夫,你就耐不住要來接你新媳婦了!”董氏笑嘻嘻打趣。
徐若麟到了近前,對著廖氏微微點頭,招呼了聲,這才朝董氏笑道:“不是從皇上那裡得了幾天的假嗎?趁還空,我和我媳婦兒好好處幾天。嬸娘你不會不應吧?”
“應,怎麼敢不應!”
董氏和一幫子婦人哈哈大笑,將初念推到了徐若麟身邊,這才咯咯笑著,指著他倆背影議論不停。
徐若麟牽住果兒的左手,看了眼正牽她右手的初念。見她低頭,眼睛盯著面前的地。笑了下,道:“咱們回去吧。”
第六十八回
董氏回去時,見徐耀顯在房裡正要換裝出門。問清是和幾個同僚約好打馬吊,埋怨了幾聲,又叫他小心莫要被御史曉得了參一本後,便叫下人出去,自己親自替他拿了件佛頭青的鶴氅服侍著換起來。穿衣衫的時候,徐耀顯隨口道了句:“若麟娶的這新媳婦兒,乍一見嚇我一跳,還以為是小二家的又回來了。再看幾眼,才覺出有些不同。”
董氏嗤地譏笑。“就你那眼神兒,別把馬吊面上的及時雨認作阮小五輸錢就謝天謝地了。這新侄媳,你說瞧出了不同,你倒是說說,和從前小二家的哪裡有不同?”
徐耀顯一時語塞,便道,“成,成,是我說錯了話。倒也奇了,這世上竟果真有這樣相似的孿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