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榮凝視他片刻,開口道:“萬歲,臣妾方才在自己宮裡時,忽覺一陣心驚ròu跳。想到近日宮中糟心事多,臣妾怕柔妃這裡出事,便趕了過來。沒想到如此巧,竟叫臣妾在外頭聽到了些話。”她的目光掠過案頭那方綾帕里的黑色藥渣,最後落在宋碧瑤的臉上,冷冷一笑,“後宮主宮,就只臣妾與柔妃二人。如今柔妃遭人陷害,證據又確鑿,這幕後主使,不必說便是臣妾了,是也不是?”
宋碧瑤萬萬沒想到,蕭榮竟會這樣出現在這裡主動攬罪上身,心驚不已。方才還只做出下跪姿勢,此刻被蕭榮威嚴目光掃she,身子微微一抖,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
趙琚眉頭緊鎖,遲疑了下,道:“朕並無此意……梓童勿要多心……”
蕭榮凝視著他。
“萬歲,你在騙我,也在騙你自己……”她悠悠地長嘆了一聲,“萬歲,蕭榮與你少年結髮,至今晃眼已近二十年了。萬歲重qíng,蕭榮這才蒙萬歲之恩忝登後位。二十年來,雖離多聚少,只蕭榮以為,臣妾與萬歲之間,彼此早就心意互通,當深知對方所想了。如今看來,倒是臣妾自視過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後宮也是一樣。倘若萬歲心中真認定害那柔妃母子之人便是臣妾,即便萬歲顧念舊qíng不予追究,臣妾又有何顏面再居中宮?臣妾甘願自請辭位,以正規矩!”
宋碧瑤驚訝地盯著蕭榮,被她這一番自己先前做夢也沒想到的做派所驚。一動不動。
趙琚卻仿似被蕭榮的這一番話敲醒了,心頭忽地一跳。有些尷尬地道:“眉兒,快快收回這話!朕何時說過是你害了柔妃母子?你休要胡思亂想。”
蕭榮側頭看向他,“萬歲真的信我?”
趙琚點頭,道:“朕與梓童夫妻多年,風雨同舟。不信你還信誰?”
蕭榮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僵在地上的宋碧瑤,臉色漸漸冰冷了下來。
“萬歲,您既然信我,臣妾也仍是中宮皇后。若叫臣妾曉得後宮存有佞邪,該當如何?”
趙琚順她視線看向宋碧瑤,略一躊躇,道:“梓童所言何意?”
蕭榮回頭,對著寢殿外道:“把人帶進來吧。”
兩名力士押著個中年白面山羊須的男子進來,那男子臉色蒼白,被力士一鬆手,整個人便軟在了地上。
“林太醫!”
趙琚出聲。宋碧瑤臉色驀然大變,目中滿是驚駭之色,死死盯著林太醫,臉色白得真正成了紙片兒。
蕭榮道:“萬歲,這催產湯到底是怎麼開出來的,想來林太醫最是清楚不過。讓他道給您聽。”
林太醫抖抖索索地朝趙琚的方向磕頭,趴在地上閉了眼睛,顫聲道:“萬歲,罪臣罪該萬死——”
原來,自數月前柔妃入宮,林太醫替她安胎以來,把脈之時,便發覺胎相似乎有異,推測此胎病弱。他不敢隱瞞,確定之後,據實告知。宋碧瑤心驚之餘,一邊命他極力保胎,一邊賜他重金,嚴令他不許透漏出去。到了上月底,眼見臨盆在即,林太醫雖也極力保胎,只qíng況似乎並未有多大起色。宋碧瑤心知這一胎生下來,即便能養活,怕也是夭折的命,正逢月底皇帝下令替皇后大慶千秋之喜,此等榮耀,大楚開國以來,也就皇太后逢整壽才有。如鯁在喉。思量了一番過後,便設出了這一個連環計。命林太醫開出一副催產之藥,擬在皇后壽日當天發動生產。倘若產下的嬰兒無礙,也算奪了皇后風頭。倘若出了意外,那便用這一副催產藥來做文章。
林太醫jīng於婦科醫道,開出的藥劑自然恰如其分。果然在二十九那日,宋碧瑤如願開始腹痛生產。沒想到生了三天才生出來,小皇子果然夭折,自己命也差點去了半條。不忿之下,自然照了原先計策行事,這才有了先前在趙琚面前的一幕。
“萬歲……微臣被迫做了這等違心之事,自知難逃一死。數日前在家中時,深夜得一不明身份之人賜下的賞,內里便有一壺美酒。微臣曉得此為鴆酒,為求家人得活路,一橫心便喝了下去,當場便失了知覺。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過後又醒了過來,茫然不知身處何處,方才才被帶到了此處。微臣所言,句句是實。求萬歲開恩,饒我一命!”
林太醫說完,涕淚jiāo加,不住磕頭。
趙琚臉色越來越青,猛地轉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宋碧瑤。
“萬歲——臣妾冤枉——”
宋碧瑤已經不顧自己產後體虛,爬著到了趙琚腳前,一把抓住他的龍袍袂角,哀哀痛哭,“臣妾入宮方數月,與皇后娘娘相處亦不過數月,從來恭恭敬敬,如何敢這樣計謀於她?是這太醫被人指使了誣陷於我的……”
趙琚怒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狡辯!你倒是說說,這太醫是被誰指使誣陷你的?朕之後宮,就只蕭後與你二人。莫非你到此刻還指著她不放?”說罷一把拂開她手,對著蕭榮道:“梓童,你坐鎮後宮,此事該當如何,你一徑處置便是!”說罷怒氣沖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