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榮瞥她一眼,淡淡道:“萬歲正當壯年,膝下又只兩子,便是尋常人家也嫌子息不盛,何況是九五之尊的天家?先前不過是初初入京,諸事紛繁,一時無暇顧及而已。如今一切安穩,各項朝事開展之餘,自也當擴充後宮。想來,萬歲自己應也是這個意思。”說罷,再沒看宋碧瑤一眼,轉身離去。
宋碧瑤身子微微顫抖,若非隨後而入的宮人太監相扶,整個人便又跌坐在地了。
孫永跪在了她的面前,痛哭流涕不住哀求道:“娘娘救奴!皇后必定不會饒了奴的。求娘娘護佑……”
宋碧瑤僵如石像。她的心腹在她腳下說了什麼,她完全沒有入耳。她的眼前只剩方才蕭榮離去前,最後望著她時的那種表qíng——她仿佛在可憐她,那種只有上位者才有資格對自己腳前人揮霍的廉價可憐。
趙琚要充盈後宮了……
她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哪怕她再深愛趙琚,這個男人也不可能為了她而放棄一個帝王坐擁三宮六院的權力與享受。她與蕭榮完全不能相比。順境中陪伴趙琚的那些年裡,她能替趙琚做的,換做任何別的女子都能做。但是蕭榮為這個男人做過的那些事,這世上卻再無人能替。所以即便在二人尚未謀面的從前,蕭榮便已經是宋碧瑤心頭壓著的一塊石頭了,恨不能及早搬去。及至她入宮,見到了自己曾想像過無數遍的蕭榮,第一眼起,她便覺到了一種無法克服的打擊和自卑。
那一天,她刻意盛裝打扮,即便大腹便便,也絲毫不影響她作為女人的美。但是見面之後,蕭榮那種旁人所無法臨摹的奇異的美,她的高貴、氣度、談吐,哪怕是她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讓她覺到了自己的自慚形穢。在她的面前,自己的刻意盛妝甚至仿佛成了一種拙劣表演。正是時刻被這種心思纏繞,唯恐自己到了那一天失寵,她這才不顧宮外那人的反覆勸告,自己執意謀策了這一場可算是鋌而走險的賭局。她差一點就成功了。哪怕不能就此徹底扳倒蕭後,但讓帝後從此離心,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如此,往後在新人不斷的後宮之中,自己的地位才能穩當。
但是此刻,一切都失算了。趙琚臨去前望向她的那種眼神,不再柔qíng脈脈,她在其中看到的,只有厭惡和驚詫。
趙琚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或許沒有蕭榮了解。但是有一點,她卻非常清楚。正是因他野心勃勃,雄才大略,又沒有別的女子能像蕭榮那樣,在還是少年時的他的心頭上便剜出了一道印記,所以除了蕭榮這個再無人能取代的女人之外,他現在覺得賞心悅目討他喜歡的,或許也就只是那種溫柔如水百依百順的女子,正如她從前展現給他看到的那般。
從前數次,她曾利用他對自己的qíng感,逃過了他的疑心。但是這一次,顯然,她再沒那樣的好運了。
往後,她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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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的寢殿裡,趙琚望著蕭榮,神qíng里滿是驚詫。
“眉兒,她處心積慮視你為敵,你竟這般便放過了她?”
蕭榮心中掠過了一絲連她自己也不知是何qíng緒的感嘆。
面前的這個男人,每當他對自己感到歉疚,或是有求於她的時候,他便會稱呼她為“眉兒”,而不是那個不帶任何感□彩的“梓童”。
“是啊,”她點頭,體貼地替他解著外衣,“柔妃雖做錯了事,只她畢竟是安樂王的生母,萬歲您的貴妃。這樣的事qíng,倘若傳揚出去,有損萬歲與安樂王的顏面。臣妾感念萬歲對臣妾的不疑,無以為報,故只命她每日抄誦女戒,盼她知過能改,如此也不枉萬歲待她一片摯qíng。”
趙琚面上因了內心羞慚而微微漲熱。凝望著蕭榮,忽然緊緊握住了她那隻正在替自己解衣的手,動qíng道:“眉兒,方才是我不對。不該一時糊塗竟對你也起了疑心。這世上,我趙琚可以懷疑任何人,獨獨不該疑心到你頭上。我趙琚對天起誓,從今往後,倘若再犯今日之錯,叫我不得好死!”
蕭榮笑了起來,伸手掩住他嘴,埋怨道:“萬歲瞧你,動不動學那少年人發什麼誓?只要萬歲有這樣的心,臣妾便萬分感激了。”
趙琚道:“朕是為了叫你放心。”
蕭榮點頭,想了下,笑道:“趁萬歲在,有件事,我計較了些時日,索xing便道出來了。後宮如今空虛,就只臣妾與柔妃二人。臣妾jīng力不濟,柔妃產後體虛,恐怕都不能服侍好萬歲。如今朝事既安穩了下來,臣妾便想,可否命禮部於民間攘選身家清白德才兼備之女子,以擴充後宮?如此不但萬歲能被服侍穩妥,臣妾亦全了皇后職責。若有后妃再為萬歲誕下龍子,則更是普天同慶之大喜。萬歲以為如何?”
正數日前,廖其昌等一批文官也聯名上了道折。說的也是此事。說如今後宮空置,於禮法不合。督勸皇帝陛下選妃納人。作為皇帝的趙琚,他倒不是反對。只是一來,宋碧瑤產子夭折,他當時也沒心思,二來,也是想找個機會試探下蕭榮的意思。沒想到此刻她自己便先提了。沉吟片刻,終於點頭道:“那就依你之意,擇日命禮部督辦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