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得很gān脆。
“謝先生,不算這次,我們總共才見過兩次面。我記得第一次你就很不友好。我不過多看了你一眼,你就毛得像被我扒掉了衣服。我不知道你現在為什麼突然會跑到這裡尋我開心,但不管你受了什麼刺激,我很正常,我是不會陪你玩的。請你離開,我家現在生意正忙,我要回去了。”
吳潤盯著他,一口氣不帶停頓地說完了話,掉頭就走。
吳潤走回去的時候,心其實還有些吊著,怕那個傢伙死皮賴臉跟上來。等她快步回了自己家門口,偷偷回頭,見身後人流里並沒有見到那個人,這才鬆了口氣。
晚上八九點鐘正是最忙的時候,吳爸卻還記掛著那個要過來的相親的一清二白的小伙子,貓廚房裡炒一會兒菜就出來張望下,吳潤裝作沒看見。等又湧進來五六個客人一陣忙碌,吳爸終於沒出來了。
十點多的時候,客人少了,只剩兩桌。吳爸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又在門口張望,嘴裡念叨:“奇怪,這麼晚了,怎麼還不見那小伙子過來?你姨說叫啥來著?謝……謝無聲,怪名字。”
吳潤正站在櫃檯後數著錢,眼睛盯著花花綠綠大大小小的票子隨口說道:“爸,人家放鴿子了,你就別念著。這年頭一清二白的只有豆腐,人你就別指望……”
她話沒說完,就聽見外面響起了個男人的聲音:“老伯,這的螺螄很不錯啊?”
吳爸見客人上門,立刻笑眯眯迎了上去:“可不是,清炒上湯醬爆還有土jī燉螺螄,隨你口味。要說招牌那就是土jī燉螺螄了,那叫一個湯清味美。可惜你來晚了,今天賣光了。醬爆的要不來盆?醬爆螺螄到處都有,只你要吃過我家的,別家的保管就吃不中了。我家用的可是祖傳秘醬慢火翻炒,起鍋撒一撮蔥花,那香鮮,保證你吃過一回還來!”
“行啊,那就來一盆。”
那男人已經慢悠悠地逛了進來,挑了個位置坐下來。
吳潤剛開始聽到謝無聲的聲音時,腦子就一熱,錢數到多少都忘記了。等到忍不住抬頭時,見他正坐自己對面,兩人一下四目相對。
“爸,剛才張叔不是晃過來找你去河邊老榕樹擺棋局嗎?正好客人少了,你過去歇涼下,我來炒吧。”
吳潤見老爹要進去廚房,把他攔住了。
吳爸想想也是,把身上圍裙一摘,樂呵呵去了。
吳潤進了廚房,燒熱了油鍋,放入姜蒜瓣,等爆出香味下了瀝gān了水的螺螄,邊炒邊下料酒鹽醬油糖,最後加水,煮透之後開鍋,再放了吳爸剛才嘴裡說的秘醬翻炒了下,最後添了幾根紅紅綠綠的辣椒青蔥,正要起鍋,回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往鹽罐子裡挑了一大勺,撒了下去翻勻了,這才倒進了盤子裡。美花嬸端了盤子,笑眯眯送到了謝無聲面前。
“小哥,啤酒?”
這是美花嬸的習慣,年紀小的來了她叫小哥,年紀大的就是大哥。吳潤跟她學的。
吳潤坐回了櫃檯後,重新數起錢的時候,眼角餘光瞥見美花嬸在冰櫃裡翻翻翻撿撿,挑了一瓶啤酒出來。
“小哥,這瓶稍微有些冰,這時令喝著正好。太冰了傷腸胃,你慢慢吃喝吧,好了以後常來。”
美花嬸開了啤酒蓋子放在了他面前,這才進去廚房收拾去了。
美花嬸什麼時候居然對客人這麼貼心起來?
吳潤有些驚訝,忍著沒抬頭。
她在等著謝無聲跳起來拍桌子。
但她失望了,直到謝無聲最後丟下錢站起來往外面走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
她瞟了眼桌子上已經空了的盤子,忍不住了,捏了他丟在桌上的錢追了上去:“等下,找你錢。”
謝無聲停下了腳步,轉頭朝她揚起了濃眉:“你家的東西確實好吃。我明天還來。你自己記著扣,不夠了說一聲。”
吳潤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老街紅紅huánghuáng一片的燈光里,回了他剛才坐過的那位子,盯著空盤子看了一會,見最後兩桌的客人也已經走了,身邊沒人,實在忍不住,偷偷伸出手蘸了點盤底的湯放到舌尖舔了下。
鹹得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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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姨媽的電話就追了過來,知道昨夜那位厚道有後福的小伙子並沒有如約而至,失望地嘀咕了起來:“奇怪啊潤潤,他過來的時候說要找個老婆,年齡大點相貌普通點沒關係,這樣的才好過日子。我一聽那說的不就是潤潤你嗎?這才把你介紹給他的。看他當時樣子很有誠意啊,看了你照片也滿意,怎麼就沒過去呢?”
吳潤牙齒發酸,嘶了一下:“姨媽,你親外甥女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值錢啊?你就是這樣在你客戶面前推銷我的?”
姨媽嘿嘿gān笑了兩下,立刻轉移了話題:“潤潤你等著別掛,我打個電話過去問下……”一陣嘩啦嘩啦的翻紙聲,姨媽到現在還是沒學會用電腦登記她的客戶資料,堅持紙筆手錄,“咦,沒留手機號,就一個座機?座機也一樣,你等著,……”
吳潤嘆了口氣等著,耳邊聽見她用另台電話免提撥號,傳來了電話接通後的嘟嘟聲。
“怪了,沒人接。潤潤你別急,姨媽聯繫上了再通知你。”
吳潤嗯嗯了兩聲,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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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無聲是個說到做到的角色。但吳潤更傾向於懷疑他口味異於常人,吃鹽漬螺螄吃上了癮。因為此後差不多這個時間的每天晚上,他必定都要來報到。幾天下來,連吳潤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再端出鹽漬螺螄了。除了第一個晚上被拉到街口和自己多說了幾句話,這幾次人家過來除了吃螺螄,確實沒把她怎麼著,吃完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