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嬌的丈夫楊能文,他自然認識。自己雖不過比他大兩歲,論輩分他卻是遠房族叔。當年一道去了北邊打仗,大家都沒根沒基,不過是每仗被令沖在最先的小兵而已。很快他發現楊能文xing子懦弱,時常哭泣。他曉得他是奉了母命才不得不代替楊青山而來的,敬重丁母,且雖然兩家關係疏了些,但嚴格論起輩分也算是他的族叔,所以盡己之力,每戰必定叫他在自己身側,不要遠離,能幫的地方便會幫著。不想後來在一場與北齊的惡戰之前,楊能文竟與幾個士兵一道潛逃,被捉回後,當時不過是校吏的他去向主將李元求qíng,告知了丁母的義舉。李元雖同為丁母所動容,只最終為嚴肅軍紀,還是下令將楊能文與那幾個士兵一道斬首示眾。
他一月也就回來一兩次,且每次住的日子也不長,對這個老楊家的童養媳,本也沒什麼大印象,只記得以前有次偶爾對面遇到,見她不過是低垂著頭快步而過,便留下了她是個老實人的感覺。所以近兩年雖聽到過一些關於她的閒言碎語,卻始終覺著那應是村人饒舌所致。只是此刻,楊敬軒見她竟這般回頭,一雙仿佛還沾了水霧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順她目光低頭看了一眼,頓時尷尬無比。只是很快,見自己的這個遠房侄媳還在盯著不放,心中頓時惱怒起來,暗道不想此女竟厚顏至此等地步,霍然便轉身。
林嬌望著男人在洶湧的溪流中大步涉水而去,或許是腳步太大,濺起的水花竟飛到他肌理分明的寬闊後背與窄腰之上。要是忽略掉此人最後一個惱怒加鄙視的表qíng,倒完全可以看作一副很美的野溪驚艷圖。
這裡的正常女人,要是看到這樣一幕,是不是該滿面通紅嬌羞無限顫抖尖叫耍流氓,或者gān脆暈倒?可惜自己這幾樣都不會,怪不得那男人這般惱羞,最後成怒。
林嬌很快就把剛才的一幕丟在了腦後,因為她終於發現,能武剛才還掛著石頭漂在水面上的那件衣服現在不見了,早不知道被水衝到哪裡去了。
林嬌沮喪地望著湍急的溪面,無奈地嘆了口氣。
能武就兩件換洗的衣服,這件還算是比較好的,現在被她弄沒了。
想到自己回去,要對著那個不過十歲,卻處處老成能gān得像她大哥的小叔子說:不好意思我剛才洗衣服的時候不小心把你的衣服弄丟了……
一陣風過,林嬌身上又一寒,抱了下胳膊,曉得現在自己第一件要gān的事,就是趕緊把身上的衣服弄gān。要不然這個樣子回去,估計沒等她走到家門口,流言就又甩了一路。
林嬌上了水,正要擰衣襟和褲管處的水,抬頭見那匹肇事的苦瓜臉老馬還在邊上用一雙看似無害的大眼睛盯著自己,朝它恨恨揚了下拳頭。
“你這樣子,我勸你收拾齊整了再回。丁嫂子大義,我對她很是敬重。你身為楊家的人,一言一行須得謹守婦道,如此我那沒了的丁嫂子面上才有光。前面拐個彎有片向陽坑,邊上沒人,你給我過去。我在這裡守著。”
林嬌的手還沒舉到老馬的鼻子前,聽見身後傳來了一板一眼的說話聲。回頭一看,見剛才那男人正站那兒嚴肅地看著自己,身上已經穿好了衣服,樣式和普通鄉間種田的漢子略有不同。
林嬌訕訕收回手,滿身滴滴答答地從這個端著長輩身份教訓自己的人身邊走過時,心裡忽然冒出了個念頭:不知道他那條露了老底的內褲,現在是濕答答地穿在身上呢,還是脫了揣在懷裡?一邊想著,一邊下意識地就朝他那處偷瞄了一眼,不想卻正接到兩道嚴厲的目光,心中一凜,忙低頭朝他剛才所指的方向去。
等林嬌身上衣服半gān,頭髮也重新綰了出來時,看見那男人居然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手裡拿了條魚在餵那匹馬,馬吃得津津有味,大嘴巴里發出叭叭的聲響。
林嬌目瞪口呆。活了兩世,見過吃ròu的熊貓,這會吃魚的馬……妖孽橫生啊這是。
男人背後仿佛長了眼睛,沒看林嬌一眼,站起身一躍上了馬背,丟下句“把魚帶回去,給你小叔子熬頓湯喝”,說罷一扯馬韁,一人一馬便往村子方向去了。
林嬌低頭,見剛才那男人蹲過的地上果然留了三條魚,嘴巴用細枝條串了起來,還在一動一動地彈尾巴,忙提了起來回到自己之前洗衣服的那溪邊,胡亂搓了剩下的兩件,跨了籃便往家裡去。
她出來時飯還沒煮,折騰了這麼久才回,怕能武餓了。
老楊家就在村口老石橋下去不遠處的溪坳口,三間泥牆低檐房,帶了個四方小院,門口一爿斜cha了圈竹籬的菜地,現在還沒種菜,家裡養的兩隻蘆花母jī正在泥里啄個不停。房檐下築了個燕子窩,裡面幾隻黑頭rǔ燕張大了嫩huáng的嘴,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在等著母燕捕食歸來。
林嬌一進門,來不及抖晾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拎了魚到灶膛前,見能武正蹲在爐膛前燒火,鍋里已經蒸汽騰騰,急忙道:“阿武,不是叫你躺著休息嗎?趕緊回屋去,我來。”
能武抬頭沖她一笑:“嫂子,我已經好了。你歇下,等下就好吃飯了。”一張臉上滿是稚氣,因為瘦削,襯得眼睛極大。或許因為看不見的緣故,目光里反而絲毫沒有染上生活困頓的愁苦之色,極其清澈。只可惜,這樣漂亮的一雙眼睛,竟然會看不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