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寡婦被牽動心緒,想起自己守寡這些年的苦,眼睛也是有些發熱,恨恨道:“男人死了婆娘,重qíng的最多等個一兩年,沒良心的幾個月就另抱。變成咱女人,咋就這麼命苦,改嫁就要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阿嬌你放心,等我家青山出頭了,嬸子一定給你做這個主!看誰敢說一句閒話!”
石寡婦現在已經完全化身慈祥而正義的母親,摟著林嬌安慰了起來,林嬌眼淚卻更多了,說:“嬸子,可眼下我就有道過不去的坎,明天說不定就要見不著嬸子你了……”
石寡婦一驚,忙追問。林嬌便把今天的事說了,最後哽咽著道:“嬸子,我這樣被bī回我那個娘家,等著我的不就死路一條嗎?”
石寡婦越聽越氣,尤其是林嬌說到那句“他們說我和青山弟不清不楚”,漲紅了臉,狠狠拍了下大腿,呸了一口怒道:“阿嬌,你放心。從前我對你有疑心,這才沒咋樣。如今我知道你是乖孩,那些斷子絕孫的人眼紅了,竟敢這麼編派我兒子想壞他的名聲,你看我不撕爛他們的嘴……”
石寡婦正罵著,忽然聽見院裡又傳來黑狗的叫,這才住了嘴出去看,見是楊太公家的招娣,正嚷著:“石家嬸子,太公差我告一聲,明早都到祠堂大場裡,有事要說。別的人家都曉得了,我怕嬸子你不知道,特意過來說的……”
石寡婦劈面罵道:“我把你個瓜腦袋的!給我滾,老娘還用你跟我說!”
招娣本是想藉機討好平日難得有機會說話的石寡婦,特意覷了個空溜出來的,沒想到被痛罵,也不知道是哪裡得罪她了,又見狗仗人勢叫得更響,怕真撲過來,縮了下脖子嘀咕一句好心被雷劈,忙轉身一溜煙跑了。
石寡婦罵跑了招娣,轉身對跟了出來的林嬌說道:“阿嬌你放心,明天嬸子和你一道去祠堂。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沒說理的地兒了!”
林嬌感激涕零地又要下跪,被石寡婦攔住,蹬蹬蹬跑進了屋裡,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個用帕子包著的烙餅,豪慡地塞了過來說:“阿嬌,比起你平日一指頭戳不出一句話的蔫樣,嬸子倒更稀罕現在,往後就要這樣才好。餅是嬸子今天做給你青山弟的,夾了臘ròu和嫩蒿菜,只留了一個,剛在鍋底烘過,可香了。你拿去和能武吃,平日可吃不到的。”
林嬌這一回是真的有些慚愧了,知道這ròu該是去年底藏到現在的,想起家裡的那一疊,哪裡好意思再接,推來推去,最後石寡婦掰了一小半留下,林嬌實在推不過她,只得接了過來,真誠地連聲道謝。
石寡婦嘆了口氣:“謝啥子?說起來還是嬸子不好,之前不問你,只聽信了旁人的爛舌頭自個兒猜疑,倒是委屈你了。說起來我家青山的命就是你那沒了的男人用命換的,別說一個烙餅,就是叫我賠命我都要賠呢!”
林嬌又站著與她說了幾句話,心裡還記掛著另件事兒,便告辭說要回去。石寡婦正要送她,忽然想起剛才忘了問件事,壓低聲道:“阿嬌,弄了半天,你還沒跟嬸子說你那個男人到底是誰呢,嬸子認識嗎?”
林嬌忸怩了一會,急得石寡婦直跳腳,這才說:“嬸子,你可不許告訴別人。就是隔個十天半月會過來一趟的那個貨郎。”
石寡婦一驚,第一反應咋又是貨郎?再一想,桃花村人多,三兩天就會有貨郎補鍋匠挑著擔子過來轉一圈,其中好幾個好像都還是後生,到底是哪個?又再追問。林嬌這回是抵死不說,只羞答答表示往後再講,惹得石寡婦笑著擰了她一把腰,罵道:“你不說嬸子還不覺,一說,倒覺得是有幾個後生瞧著挺不錯的。小蹄子作,不說拉倒,你當嬸子稀罕聽啊,等以後你求我的時候,看你還說不說。”又借了西山頂新爬出月亮光,打量了下林嬌,嘆氣說:“這麼招人疼的一個小女人,剛那腰身我掐著,軟得跟水似的,叫跟我這樣的守寡,天也難容。往後哪個爛男人敢欺負你,跟嬸子說,我咬死他!走,走,嬸子送你回去。”
因為心事盡消,石寡婦很是快活,一直送林嬌到了離家沒多遠的地,這才回去。
林嬌目送石寡婦的身影在月光下消失,低落了一個下午的心qíng終於好了不少。靠著抹在袖子上的花椒麵,石寡婦現在已經徹底成了她的人。明天有她往自己身邊一站,嘴仗的事根本就輪不到自己了,那底氣可噌噌地往上漲。只是光有她一人,還不敢保證一定能頂翻那幫子人,所以現在,她要去進行今晚的第二樁事。
林嬌出來時沒吃飯,那大半塊餅的香味現在不住往她鼻子裡鑽,大半個月沒沾過ròu了,她忽然嘴裡生津,趕緊找了路邊暗處的一塊石頭坐下狠狠咬了一口。厚實焦脆的面,配上肥膩臘ròu和鮮嫩蒿菜,一咬滿口香,上輩子都好像沒吃過這麼香的東西。
林嬌埋頭啃完烙餅打著飽嗝站起來,摸摸鼓脹的肚皮,忽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
接下來她要做的事冒險又艱難,她從前沒這樣的經驗。但現在,把它當做一項工作的話,哪怕是虎口拔牙,她也要去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