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想通了,心中的惱火立刻煙消雲散,不但不氣了,反而覺得莫名地想笑,礙於身邊的chūn杏,極力忍住了才沒去揉一下自己的胸口——其實剛才那一撞確實不輕,連她到現在好像也還能感覺到那一瞬間兩人胸腹相貼時從他身上傳來的暖意。
林嬌盯了他後背片刻。見他只是在穩穩地撐船,點得小船如梭般輕快漂行於水面,始終沒回頭,背影瞧著卻是那樣的穩重,叫人莫名地心生安定。行了段路,終於忍不住說:“敬軒叔,謝謝你。”
“楊大人……謝謝你……”
chūn杏也跟著哼了一句,聲音低若蚊蠅。
楊敬軒只唔了一聲,回頭隨意四顧了下,目光一頓。林嬌見他神qíng有異,急忙順他視線回頭望去,暗暗心驚,那個位置處的那座牌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倒塌了下去,水面只剩一片漆黑。
幸而他趕了過來,要是沒來,自己和chūn杏現在這是在水裡撲騰呢,還是沉了下去?
楊敬軒已經回頭,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繼續撐船。林嬌想再開口說點什麼,只是對著這樣一個沉默如山的背影,卻又想不出該說什麼才好。
“楊大人……”反倒是chūn杏,這時候倒小聲開口了。林嬌聽得出來,她聲音裡帶了微微的顫抖,卻極力壓抑住了。
“說。”
楊敬軒沒回頭,只是簡單這樣應道。
chūn杏咬了下唇,忽然從船底爬著起來跪下去,朝著楊敬軒重重磕了個頭,哀求道:“楊大人,我知道我不守婦道犯了族規,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該。可是我不想死,求求你救救我。別把我送回去,隨便把我送到什麼可以站腳的地方都行。我往後再也不會回來玷污你們了,求求你了!”
chūn杏說著又砰砰地磕頭,看得林嬌都覺腦門子生疼,扯住了她不讓繼續磕。
“喂,她肚子裡可是有孩子了!懷了孕的女囚殺頭前,也要先讓把孩子生下來吧?一屍兩命不道德,會損yīn德的,也就楊太公那種人gān得出來!”林嬌見他背影紋絲不動,忍不住出言。
楊敬軒終於回頭,看了眼chūn杏說道:“先送你上坡,你的事以後再說。出了這樣的大事,現在沒人想著要你的命。”
“可是太公……”
chūn杏還是不放心。
楊敬軒沉默片刻,說:“太公死了。”聲音有點沉痛,很快回過了頭去,再沒開口說一個字了。
林嬌吁了口氣。沒想到那個老頭竟這樣死了。只是……她雖然不至於幸災樂禍,但真的一點也不沉痛。至於chūn杏,好像就只能用鬆一口氣來形容了。
她和chūn杏,兩個寡婦果然都不是好東西,怪不得一騎上貞潔牌坊,牌坊也要塌。
耳邊響dàng著小船破水和楊敬軒手中竹篙穿水發出的輕微響聲,四周一片死靜,小船邊上不時漂過各種動物屍體和殘枝敗葉。這些動物中,有些是家禽,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隨了大水從山上被衝下來的。林嬌忽然聽到不遠處左側前方傳來一陣類似狗叫的聲音,嗚咽個不停,微微探了下頭,見楊敬軒已經一點竹篙,把船駛向聲音的來源處。靠得近了些,看到一隻通體黑色的仿佛出生沒幾天的狗正渾身濕漉漉地扒在一叢高出水面的樹冠上,看見有人靠近,一陣激動,爪子沒抓牢樹枝,嗷一聲掉進了水裡。大概是體力不夠,撲騰了幾下眼見就要沉下去,楊敬軒伸過竹篙,小狗很是機靈,立刻死死扒住,被遞到了林嬌面前。
林嬌一直挺喜歡狗的,見小東西瑟瑟發抖,烏溜溜的眼睛盯著自己看,趕緊接住把它放穩,正想摸下它的頭撫慰一番,小狗站穩了腳,第一件事就是使勁抖了下毛,水珠四濺,林嬌躲避不及,被濺了一臉。
林嬌呸了一聲,笑著打了下小狗的頭,再抹去臉上的水,冷不丁抬頭,見楊敬軒似乎正看著自己,gān脆沖他也笑了下,那男人卻立刻沒什麼表qíng地撇開了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