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一下覺得十分開心,急忙接了過來。雖然不習慣頭上頂一朵花,還是立刻cha在了鬢邊,然後側臉過去沖他一笑,問了句她覺得這時候應該問的話:“好看嗎?”
她這反應落入楊敬軒的眼中,卻叫他更鬱悶。剛才那姓李的貨郎說是她要買這花才托他一併帶過去的,但他一聽就知道不過是藉口,肯定是李果兒送她,而她也是知道的,兩人心意相通,她收到花才這麼高興,甚至不避嫌地立刻就戴在頭上了。
楊敬軒悶悶地應了聲“好看”。
他覺得自己其實應該把這事挑明的,同時也應該表明自己支持她和那個李果兒的立場,就像之前那個晚上答應過的那樣,好叫她早點放心。但是現在他就是不想開口。仿佛裝作不知道,這事qíng就可以一直拖下去。
林嬌見他不過敷衍地說了聲好看,口氣聽著極其勉qiáng,仿佛有什麼心事。心想他能送自己花,就已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別再想他嘴甜能再哄自己。只好收起得瑟的心,改口道:“你有事?”
楊敬軒定了下神,說:“也沒什麼別的事。只是過來順便再跟你說一聲,我接下來有點事,可能不大在村里了。你以後有事需要我幫忙的話,進城的時候直接去衙門找就是。”
林嬌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這話背後的隱含意味,應該是官府中出了什麼事。想了下,便說:“我曉得了。說起來,以後真的有不少地方要敬軒叔你幫忙呢!”見他停住轉身的動作回頭望了過來,笑道:“是這樣的。我不是三天兩頭要送能武進縣城去看眼睛嗎?每次路上來回就要大半天,能武的眼睛想治好又不是三兩回的事,所以我想搬到縣城裡去,順便再做點小生意。地方已經看好了,就在城南那爿,有家小腳店,我正準備盤下來。往後要真做了,還要敬軒叔你多看顧著點呢。”
楊敬軒的驚訝已經不能用一般來形容了。做夢也沒想到,她一個女人,不聲不響間竟定下了這麼大的一件事,看著還胸有成竹,仿佛已經謀劃了很久似的。壓下心中那種被忽視的受傷感,遲疑著問道:“你……一個女人家,搬到縣城能立得住門面?”
林嬌笑道:“世上哪有天生就能gān的人什麼都是被bī出來的。能武要治眼睛,以後還要娶媳婦,處處都用錢,這麼死守著幾畝地,到哪天才出頭?等我到時候真搬過去了,事qíng也就一件一件拿起來了。再說不是還有你嗎?我要是有難處了,敬軒叔你也一定會幫我一把的,是吧?”
楊敬軒看出她大約是不會改主意了,想了下,說:“進城盤店要不少錢吧?我這幾年的俸銀都放我妹子那裡了,多少我也不清楚,但幾百兩大約還是有的,你要不嫌少,我拿來借你。”
這個人雖然祖上是地主老財,但到他爹手裡時就敗落了。放他妹子那裡的那些估計就是全部家當了,現在居然肯全都拿來借自己,眼睛都不眨一下,說沒一點兒感動,那不是真的。
“敬軒叔,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那可是你以後的老婆本兒,我怎麼好意思伸手?萬一賠了,可叫我拿什麼還?”林嬌半真半假地玩笑了一句,又壓低了些聲兒,笑眯眯說,“實話跟你說吧,上次我挖出來的那個瓦罐里,銀子可不止二十幾兩呢。我是怕別人知道了眼紅才往少說了的。現在只告訴你,你可別說出去。”
楊敬軒聽她取笑自己。從沒人敢這樣對他玩笑。偏見到她取笑自己說“拿什麼來還”時的那俏皮樣兒,心尖竟也隨她話忽悠兒地一顫,眼睛不由自主又落她鬢邊剛cha上的那朵絨花,說不出來的什麼感覺。又聽她說瓦罐里不止那麼二十幾兩,還叫替她保密,儼然就是把他當自己人的樣子了,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竟也信了。直到後來終於知道她膽大包天瞞了自己gān那事qíng的時候,再想起如今的一幕一幕,這才如夢初醒,沉痛反省原本也算謹慎的自己何以當初竟會糊塗至此,她說什麼就信什麼,簡直就是被她牽著鼻子走。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暫且壓下不表。
林嬌目送滿腹心事的楊敬軒離開,過了幾天,縣城裡的那牙郎便不辭勞苦地趕到了桃花村,說賣主鬆口了,就以八十兩成jiāo,只契銀須當面兩清,不能拖欠。
林嬌還價後,原本想那賣主若不肯接受,自己還可加個五到十兩,沒想到賣主急著脫手,這就接受了自己出的八十兩,自然也不再拿捏,慡快應了下來,與牙郎約好次日便去jiāo易。到了第二天進城,由牙人作中保出具契書,仔細看了一遍見並無疏漏,雙方便在契書上具名按指。林嬌收了鑰匙,賣家隨了她到銀樓收八十兩,牙人從買賣雙方各得一兩做中介所得,買賣便完成了。
村口老楊家的媳婦chūn嬌要和小叔子搬到縣城裡去了,聽說還盤了個小腳店,往後就靠這個營生。這消息隨了林嬌去找石寡婦問她願不願意兼種她家那三畝田之後不脛而走,一時成了村人熱議的話題。胡蘭花李氏等人眼紅之餘,紛紛搖頭嘆息,說她這樣進城拋頭露面,每日裡來往打jiāo道的都是馬幫騾隊裡的男人,遲早一定是要鬧出醜事的。石寡婦雖也有些擔心,只見林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把田讓給她種,自己一身力氣,再多種個三畝地也不會趴下,一年下來收成卻多了不少,自然樂意,見那些女人背後詆毀,便力挺林嬌。但不論是質疑派還是支持派,所有人都一致相信,chūn嬌之前從堂屋下起出的銀兩肯定不止原先說的那麼一點兒,有人甚至活靈活現地說:“白花花地一大堆,日頭下晃瞎了人眼呢!”說得仿佛自己親眼看見一樣。
林嬌沒理會這些議論。只是忙著準備搬家的事。腳店和楊氏的家恰巧離得不遠,林嬌知道她在這裡住了多年,對叫工匠肯定比自己有門路,便特意上門求教。楊氏聽到她竟盤下了家腳店要開張,很是意外。她是個熱心人,何況之前與林嬌還有點jiāoqíng,自然不吝餘力相幫,叫了認識的木匠泥瓦匠,林嬌重新裝修這腳店登時省力不少。中間楊敬軒也來過幾次。那些工匠知道了這女掌柜和他是同村里出來的親戚,自然更不敢耍滑偷懶。林嬌雇他們的工錢出得雖與旁人一樣,但包的中午一頓飯食卻管飽,不僅管飽,白面饃葷菜隔個三兩天也有一次,不像有的東家,天天就只上黑豆面豌豆饃加鹹菜,嘴巴吃得淡出了鳥,所以gān活分外賣力。一個月不到,腳店便改造裝修得差不多了,里外煥然一新。
最後一天,林嬌叫了酒菜款待了工匠,支付工錢後遣散了人,自己獨自一人從房錢轉到屋後,又從屋後轉回房前,抬頭看著用新漆刷得嶄新的腳店招牌,心裡滿意極了。
整葺後的店裡,樓上用杉木板總共隔出了十五間大小不一的房間,樓下一色是通鋪,牆壁粉白,所有寢具料子雖是耐髒的藍灰色粗布,卻gāngān淨淨。前面院子裡,左邊是灶房,右邊搭了涼棚,放幾張桌椅供留吃飯的客人用,邊上是個大茶缸,茶水全天免費供應——和那些大客棧自然不能相比,但比起外面街上那些上了年頭進去就一股味兒的同等小店,簡直是鶴立j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