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楊煥近來很是鬱悶。
去年恰逢三年一次的科考,秋試時他被老爹bī著去參考了,結果自然是名落孫山。那楊太尉上朝與同僚寒暄時,聽說那官階比自己低了好幾級的通侍大夫家的兒子都考中,只等著明年chūn的會試了。只他家的兒子沒用,自覺丟臉至極,大為光火,回家指著楊煥鼻子大罵一通自是免不了的。
本來被罵也就算了,楊煥自可左耳進右耳出的不當一回事,偏那楊太尉卻是動了真格,自己指派了兩個人高馬大的小廝作他伴讀,嚴令每日裡將他看牢了要在太學裡讀書,若再發現惹是生非遊手好閒,連腿都要打斷。那兩小廝見太尉大動肝火,也不敢怠慢,自是牢牢盯住了楊煥不放。
楊煥起先也不拿他爹的話當真,還當是嚇唬自己。他那樣的人,在太學裡又如何能坐得住?安生了沒幾日,便又故態萌生著要偷跑了出去快活。那兩個小廝苦勸不住,反被他一腳揣了個屁股墩,便也不敢再攔,只得跟了過去,回來了也不敢報告太尉。
楊煥起初還偷偷摸摸的,在太學裡熬幾日再偷偷溜出去混個一日的,漸漸膽子便大了,變成了在外面混幾日再到太學裡熬一日,到後來便連那太學的門都不踏進一步了。那兩個小廝起先擔驚受怕的,待後來見回回沒事,那楊煥又時常給些小恩小惠的堵他倆的嘴,早把太尉的話給丟後腦勺去了,反倒是忠心耿耿地做起了開路保鏢。
那楊煥正逍遙著,未想自己老爹有日竟是去了太學巡查自己的課業,結果自然可想而知,回了家要不是被老夫人和姜氏攔著,只怕自己那腿就真的要被打爛。只最後也是被重責了三十大板,怕下人不敢下力,楊太尉親自cao的棍,在chuáng上趴著臥了半個多月才下地。自此雖看見那書本仍是一個頭兩個大的,只也終於老實地安生了幾個月。
前幾日裡,他如常地要去那毗鄰皇宮的太學裡苦熬日子。剛到那門口,卻被幾個從前里與他時有往來的京中紈絝們給拉住了,說是城南玉仙樓里新來了一群官jì行首,能執花鼓斗兒,會cao龍阮琴瑟,纖纖的腳,裊裊的腰,滿身的風流俊俏。
楊煥本就是此道中人,又苦熬了幾個月,還不知何日是到頭,早就心生厭煩了,此刻被那幾個舊友說動了心,又想起自己爹這幾日出了公gān不在京中,偷溜出去鬆快一日應是無事,心一橫,便跟了那些人一道去了。
此時正是chūn暖花開,一群人叫了那玉仙樓的歌jì相攜游湖。楊煥見湖邊香輪暖碾,俏枝斜籠,芳糙如茵,杏花如繡,身邊畫舫上又是紅妝佳麗,彈琴奏樂,與那些個友人推杯換盞,吟些酸詩作些歪對的,當真是快活無比。
只這樂極生悲,說的只怕便是他這樣的人了。待日頭有些偏西,畫舫漸漸靠岸之時,正摟了身邊那名喚千一姐的餵酒之時,突聽千一姐嬌笑道:“哥哥好俊的容顏,連那岸上馬車裡的小娘子都盯著哥哥瞧,不肯松眼呢。”
楊煥心中得意,待餵完了那一盞酒,這才望了過去,卻是一下唬得不輕,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千一姐,方才灌下去的那些酒都便化成了汗漿,汩汩地往外冒。
那馬車裡盯著自己瞧的小娘子不是別人,正是自家的那夫人許嬌娘。見她柳眉已是倒豎,楊煥心中暗自叫苦,怕當場鬧起來自己失臉,急急忙忙叫畫舫靠了岸,上了那馬車,放下了帘子便不住告饒,指天發誓只今日一遭便恰被碰到。那嬌娘哪裡肯信,不依不饒,青蔥樣的指尖便是點到了他面門,冷笑著道:“好個太學裡上進念書!原來背地裡都是摟著小娘日日裡快活來著。待公公回了家中,瞧我要不要告訴他去。上次不過是躺了半個月,這次要教你躺個半年,瞧你還長不長記xing!”
楊煥聽她說要告訴自己老爹,正被戳中了心病。想起方才那千一姐的婉轉嬌媚,再見自家這母大蟲的柳眉倒豎,又念想早幾年左擁右抱的快活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卻是教她碰上,又搬出了自己的爹來壓,心中大恨,怒道:“你只管去告。小爺我還真膩了這樣的日子,瞧他還真打死我不成?”說完便掀了馬車帘子,也不管那車子在走,自己便是跳了下去。
那嬌娘本也不過是嚇唬丈夫,好叫自己日後捏了他把柄而已,哪知他轉頭竟是跳了馬車揚長而去,以為又要返回去那畫舫上,自然不依。見他狀似輕鬆地便跳了下去,還以為很是容易,自己便也跟著跳了下去想要扯回他,哪知卻是一下跌到了地上,所幸是糙地,倒也軟和,只正好是下坡的段,一時收不住勢,便往下滾了幾圈。
那隨行的小雀幾個丫頭見自家夫人竟是跌下了車子,大驚失色,立馬便叫了起來。車夫急忙停了馬,哪知這嬌娘竟是滾到了馬的腿邊,那馬又正巧起了蹄子,結果給重重地踢到了頭,一下便是頭破血流。
楊煥本已往回走了幾步,待聽到身後動靜,轉回頭瞧見那嬌娘已是人事不省,急忙趕了過來將她抱回了馬車,這才匆匆地回了府。被聞訊而來的自己的老娘姜氏給訓斥了一頓,又請了大夫給包紮了傷口,待一陣忙亂後都安置妥當了,見她沉睡不醒,叫小雀幾個好生照料著,這才各自都慢慢散了去。
那楊煥見自己又闖了禍,心中沮喪。既怕嬌娘醒來撒潑和自己繼續糾纏不清,又怕楊太尉回來了曉得這事要責罰,愁眉苦臉地也不敢回屋子裡睡,只叫人在院中的書房裡搭了個鋪過了一夜。待到了第二日,聽說人是醒了過來,只那眼睛卻是看不見了,當場呆愣了半晌。自知此事必定是瞞不過自己爹了,索xing破罐子破摔,白日裡出去和那些狐朋狗友的一道廝混,晚間若是回來,便仍睡那書房,只等著嬌娘自己尋過來哭罵。哪知等了幾日,卻見正房裡都只是靜悄悄一片,既無指桑罵槐,也無jī飛狗跳,心中好生奇怪,偷偷拉住了小雀問打聽,才知道這嬌娘自醒了之後便安靜地似是換了個人。
楊煥大驚失色,暗道這嬌娘應是不但撞壞了眼睛,如今連那腦子也是一併壞了,思量了許久,終是打算先偷偷過去看下再說,這才回了自己屋子,見門開著,便躡手躡腳地探了進去。
楊煥進去之時,正瞧見那嬌娘面向窗子靠在椅上而坐,一隻手慢慢轉動著手腕上的玉鐲,眼睛微微低垂著,神色中有絲迷惘,又透出了幾分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