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煥聽得外面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知道人來了,順手抄起個罐子又嘩啦一下砸地上,一邊朝許適容擠眉弄眼。
許適容知道他是叫她作出哭聲。只她素來便是一板一眼地習慣了,剛才那幾聲爭吵也是勉qiáng做了出來給門外的小蝶幾個聽的。此時要她裝哭,哪裡作得出來,憋了一下,實在憋不出來,只得反身坐在椅上,把頭埋在臂彎里作數。
“才安生了幾日,這又是在做甚!”
老夫人被姜氏孫媽媽一gān人簇擁著急匆匆進了屋子,見裡面一片láng藉,自己孫子叉著腰站著一臉yīn雲,有了身孕的孫媳婦卻是趴在椅上瞧著像是在哭的樣子,還道這兩個沒安生幾日又舊病復發了,氣得拿手上拐杖狠命拄了下地,看著楊煥怒道。
楊煥氣哼哼道:“我叫這婆娘跟我一道回青門,她卻是唧唧歪歪再三推脫,說什麼要留在這裡待產。她是我的人,我去哪她自是要跟著到哪,這般不聽話的,早知道休了gān淨,還接回來做什麼!”
這一番話卻是嚇得眾人俱是變了顏色,老夫人氣得手中那拐杖不住地點地,罵道:“你個胡鬧的!你媳婦這話說得哪裡有錯?竟是招了你這般對待!她一個有了身子的人,如何經得起路上辛苦?她便是不說,老太婆我也是要是攔的!你趁早給我歇了胡鬧,自己這就去上任去!”說著到了許適容身邊,扶著她肩哄個不停。
許適容憋得不行,臉都有些紅了。怕被人瞧出端倪,趁勢把臉埋入老夫人懷裡。老夫人見她臉紅紅的,還道是氣出來的,更是口口聲聲“可憐見的”。
姜氏見兒子丟臉,一張臉漲紅了,也是皺眉罵了兩句。她不罵倒好,一罵那楊煥卻是蹦了起來道:“我自家兒子必定要隨了我去的!她坐車馬怕顛了,坐船不就行了?她若不跟我去,我也就不去了!大不了被皇上知道了再罰個三年俸祿!”
姜氏氣得全身發抖,怒道:“我怎的恁命苦,生了個你這般混帳的兒子!你再膽敢違抗皇命,莫說皇帝,便是你爹知曉了也饒不了你!你當哪裡來的好運氣都只罰你三年俸祿作數!”
楊煥卻是充耳不聞,那叫聲比姜氏更大:“我管不了這許多!她娘兩個不隨我去,我偏就不去上任。你叫我爹打斷我腿好了!正好可以陳qíng皇上,從此再不用出去了!”
姜氏氣厥,一口氣噎住差點翻倒,身後丫頭急忙揉胸捶背,這才緩了過來。那老夫人也是生氣,卻是怕嬌娘再氣壞了身子影響胎兒,用拐杖恨恨頓了下地,牽了她手帶自己屋裡去了。許適容路過楊煥身邊,兩人目光相接,眼裡各自閃過微微一絲笑意便錯身過去了,出了屋子耳邊還聽見那楊煥在不停叫嚷。
楊太尉回來知曉了此事,亦是氣得不輕。把楊煥叫了書房來,命跪了下去,三句沒說聽他又是白日裡的那一番渾話,心頭火起便要一腳踹過去。只那腳都抬到他胸口了,突想起今日他站在皇帝身後的背影,猶豫了下,終是又收回了腳,卻有些心有不甘,只拿那鐵尺把書案拍得啪啪響,教訓個不停。
姜氏雖是告訴了自家丈夫此事,話說完卻又怕他熬不住真揍兒子,悄悄跟了過來躲在門外聽。待聽得裡面那鐵尺啪啪響,還道是又敲在兒子皮ròu上,哪裡按捺得住,一下便是破門入了,倒是把裡面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姜氏上前將楊煥從地上扯了起來,嘴裡勸著他順聽些的話。楊太尉起先發怒,倒不是聽說兒子非要帶媳婦上任所致,主要還是衝著他那幾句目無君上的渾話來的。他把這兒子自小打到大,兒子脾氣自也是有幾分知曉的,那便是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他如今既是打了那樣的主意,自己再教訓只怕也是無用,皇帝既是發下了話,遲遲不歸只怕更是不妥,加上厭煩姜氏在一邊夾纏,遂怒道:“他要怎樣便隨他去了好了!你多派幾個妥當的人隨了過去小心伺候媳婦便是!”
姜氏見楊太尉都如此發話了,只得委委屈屈退了出去找老夫人商議了。楊煥聽得此話,知道自己竟是胡攪蠻纏成功了,對著老爹胡亂磕了頭,qiáng按捺住心頭歡喜,低頭唯唯諾諾出了書房。一出門卻是撒開腳丫子跑去找許適容報喜了。
老夫人聽了姜氏回報,雖是不大願意,只終究也是礙於皇命難違,怕自家孫子犯了拗勁,真萬一被那些虎視眈眈的御史們再彈劾一本上去便又是樁麻煩。只得長長嘆了口氣點頭應了下來,心中只怪楊家祖先也不知是哪根香火被燒歪了,竟出了個如此的刺頭孫子。當下和姜氏商議派什麼人跟過去伺候妥當。孫媽媽本是個叫人放心的,只她年事偏高,亦是有些不忍叫她背井離鄉的。那孫媽媽卻是自告奮勇說要過去照料小小官人出世,再回來給老夫人報喜。老夫人這才有些放心,又選了自己身邊素日裡妥當的三個丫頭,連同原來的小蝶一共四個一道隨了過去。人手這才算是定了下來。那姜氏回去又細細準備另些補品吃食不提。怕許府里人知道了說自家苛刻連個有了身孕的媳婦都要往外趕,特意去尋了許適容,稍稍提了下話頭。許適容qiáng忍住笑,應了說自家母親若是問起,只說是自己要跟去的。姜氏見她會做人,這才心中真有幾分歡喜起來,仔仔細細吩咐了些小心照料好身子的話,這才去了派人給許家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