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ūn芳臉色一變,手中之物啪地掉了一地,頭也不回地便往寨子方向跑去。
☆、第16章
溫蘭也是吃了一驚,顧不得散落滿地的東西,急忙追了上去。
她知道chūn芳從前有個兄長,可惜十歲時便不幸淹死海中,家裡就她一個女兒,所以與父母格外親近,先前便時常有聽她提爹娘如何如何疼她。現在忽然聽到這樣的消息,難怪她這麼著急。
出白龍城往南數里便是樂民寨。溫蘭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一路所見都是低矮破舊的棚房。到了chūn芳家時,門口已經圍了十數人。溫蘭隨chūn芳推開人進去,見裡頭也站了好些人,一個男人正躺在chuáng上,微微閉著眼睛,地上一灘殷紅的血跡。
“爹,你怎麼了?”
chūn芳大叫一聲,撲了過去。
那男人睜開眼睛,面上露出笑容,一隻手撐著chuáng板坐了起來,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耽誤了東家的事不好。爹沒事,你快回去。”
她聽chūn芳以前提過,她父親四十不到。但此刻眼前的這個嘴唇發青的黑瘦漢子,卻已兩鬢斑白,額頭幾道深深的皺紋,看起來年過半百的樣子了。手指指節和露在外的膝蓋關節處,明顯腫脹變形。溫蘭知道這是嚴重風濕所致。此地的珠民,因長期在毫無保護的狀況下下海,到了一定年紀,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有職業病。除了風濕關節變形,最常見的還有肺病、皮膚病和視力受損等等。
chūn芳已經掉下了眼淚。邊上一個中年婦人看著溫蘭,遲疑地問道:“你是……”
她的臉廓有些像chūn芳,溫蘭估計她是chūn芳母親,便道:“我姓李,謝原是我表哥。”
chūn芳母親一愣,立刻侷促起來,慌忙去端凳子,要拿衣袖擦拭讓座。溫蘭知道自己不坐的話,對方會不安,便攔住了她擦拭凳子的動作,坐了下去,道了聲謝。
chūn芳母親難為qíng地道:“三娘子快莫折煞我一家了。前次要不是你和謝老太太借銀子,chūn芳他爹還不知道會怎樣,且更不提chūn芳在你家得了許多的照應。我尋思著去探望老太太親口道謝,卻又怕入不了門……”
溫蘭忙客氣一番。chūn芳在旁不停哭泣。
chūn芳父親伸手摸了下女兒的頭髮,苦笑道:“快別這樣,讓客人笑話。”
溫蘭壓下心中的同qíng之感,道:“沒事。我和她在城裡街上,正好聽到大叔的消息。因從前時常有聽chūn芳提及你,所以跟了過來看望下,希望沒打擾到大叔休息。”
chūn芳父親慌忙搖手道:“三娘子快別這麼說,你肯來這種地方,就是給我們臉面了……”
“爹,先前到底怎麼回事?”
一旁的chūn芳又追問。邊上立刻有人七嘴八舌,溫蘭很快也就明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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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此地,珠民經世代采撈積累經驗,知道了七八處多產珍珠的珠母海域。這隱龍灘並不在其中。且那一帶,因了附近地勢與海流的緣故,水深làng急,水底水qíng更是莫測,逢làng高時,便如海底隱有巨龍作怪,這才因此而命名,被珠民視為禁區。從前那被巨蚌夾腳而死的少年,水xing也極了得,藝高膽大,闖的正是這片海域。
chūn芳的父親姓李,在十寨中以水xing而聞名,被人尊為海鰍,真名反倒沒人提了,在珠民眾一向頗有聲望。當年那少年被人目睹入了此片水域失蹤後,正是他受少年家人所託,冒險下水費了許多的周折,最後才將少年屍身與大蚌一道打撈上來的。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李海鰍眼見族人仿徨無計,天天過來訴苦哀嘆,心中煎熬難耐,便想起了從前的一件事。
當年他潛下隱龍灘時,發現海底走如山勢怪石嶙峋,在那溺水少年位置之下,隱約察到似有另只巨蚌粘附在岩石的另側坳坑之上。只是後來上岸後,並未對旁人提及。到現在,漸漸幾乎也忘記了此事。直到數日之前才想了起來,便生出了再去查探的念頭。雖然自己如今遠比不上當年年富力qiáng,但重壓之下,也只能勉力去試,否則鄉民再這樣超負荷被bī迫著驅趕下海,只會死更多的人。正好病也有所好轉,考慮再三後,他便於前日找到東寶,讓他與自己一道下隱龍灘試試運氣。東寶應了下來。於是一行人開了珠船到隱龍灘,尋到當年的大概位置後,李海鰍便領著東寶潛了下去。在水下尋找了兩天,反反覆覆,今天終於潛摸到了當年的大致位置。只是此處水深已達十餘丈,對人體的心肺和心理都是一種巨大的考驗。東寶雖年青,水下的功夫和經驗卻不及李海鰍,這樣的深度已到極限,再無法下潛。李海鰍便讓他先上,自己頂著巨大水壓繼續下去,終於找到了記憶中生有大蚌的那處所在。大蚌果然還在。只是不知道已經長了多少年的足絲與礁岩緊緊粘附在一起,便如一體。他當時的體能已經到了極限,根本無法將其撼動半分,只能先回去。不想剛一上船,胸口便一陣劇痛,開始接連嘔血。直到被送回家中歇了許久,元氣這才漸漸緩了過來。
可能懷有大珠的蚌是找到了,有本事下去采的人,數來數去卻只有李海鰍一人。可是他卻成了這個樣子……
珠民們想到陸終的窮兇惡極,無不愁眉不展,屋裡被一片愁雲慘霧籠罩。
“海鰍叔,都是我不好……”東寶面帶愧色道,“明日我再下去。便是拼了命,也定要將大蚌弄上來。”
李海鰍搖頭道:“你已到極限,莫說根本無法繼續下潛,便是做到了,也必定不利。咱們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你爹當年沒了時,把你jiāo托給我。叔不想你再有意外。”說罷看了圈周圍的人,站了起來,道,“大家都散了吧。我沒事。這是老毛病,吐幾口血而已,死不了人。今天養好jīng神,明日我再下去,定能成事!”
“爹……”
chūn芳喊了一聲,便被李海鰍打斷,笑道,“爹真沒事。你和三娘子回去城裡吧,不用記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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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
這一刻,就在城東巡檢司後宅里,溫蘭和chūn芳輾轉難眠的時候,城北的太監公館圍牆外,忽然出現了一個身穿夜行服的蒙面人。月光之下,那蒙面人向牆頭投出一根帶了鉤鎖的繩索,人便踩著牆面攀援而上,轉眼便消失在牆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