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蘭望著面前這侃侃而談的男子,想起他先前送自己珍珠時說的那句話,忍不住說了一句:“衛大人,你的心可真不小。”
衛自行似乎並未在意她話里的微微嘲諷之意,神qíng仍是自若,道:“三娘,這個天下,現在如果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我生出這樣的心思,自然理虧三分在先。只是你也看到了,如今的朝廷是怎樣光景,百姓過得又是怎樣的日子。既然皇帝無道,有能之人取而代之,還天下人一個清平世界,有何不可?”
“人各有志,我亦理解。只是你為何這麼篤定我肯幫你?”
衛自行不語,只是凝視著她,忽然朝她伸手過來,輕聲道了句“別動”。溫蘭一僵,還沒來得及躲,他已輕輕撣去方才飄落到她頭頂的一片落葉,然後微微一笑,一張臉頓時英氣bī人,叫人看得簡直不能挪開視線。
“三娘,”他朝她緩緩靠近了些,低頭望著她,低聲道,“你肯為了李海鰍冒著生命危險下海,可見你心地善良。這個朝廷存在一天,珠民和天下無數像珠民這樣的百姓就要過一天這樣朝不保夕的日子。上天賦你這樣的異稟,你正是我尋了許久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他伸出了手,輕輕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他的指掌間,涼潤如玉,帶了種不食人間煙火般的不真實感。
“你或許以為,我向你求婚,是為了達到利用你的目的。就像我方才說的,我確實希望你能幫我。但是有一點,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須要說。我想娶你,和我希望你幫我是兩回事。事實上,從數年前開始,我就一直在尋訪與你有相同能力的人了。已經找到的人里,或許沒有像你這樣天賦異稟的,但也未必完全不可能完成這項任務。我知道下水危險,如果你不願做這件事,我不會勉qiáng你,更不會因此而改變心意。似我這樣的人,在旁人眼中,是朝廷的鷹犬,叫人聞風喪膽。只是人長久獨處了,也會孤單。我與你雖只寥寥見過數次,但我卻知道,你會是一個足以能夠與我比肩的伴侶。你……往後可願意陪我一道?”
溫蘭微微仰頭,怔怔望著面前的這個男子。他年輕而英俊。他現在正用他一雙湛黑的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用溫柔如qíng人般的聲音與她低語。兩人隔得這麼近,她甚至聞到了他衣衫上飄來的一種淡淡的香熏氣味……
又一片落葉隨了掠過的風從溫蘭頭頂飄飄忽忽地落下,她像是被驚醒了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時候,她腦海里忽然竟想起了“表哥”的掌心。她記得那夜自己從他屋裡爬窗出去,他在外接住她的時候,觸到的他的掌心與衛自行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那個表哥的掌心,很是厚實,又很暖。
她倏地從他的掌心裡抽回了手,微微後退了一步。
衛自行何等敏銳,立刻覺察到了她的異樣。他沒有再靠近,只是凝視著她,問道:“你怎麼了?”
溫蘭低頭沉思片刻,抬頭時,目中已清明一片。
“衛大人,”她的聲音不高,卻很清晰,“謝謝你對我的高看。只是我恐怕無法做那個能夠與你比肩的人。與你恰恰相反,我以為寥寥數次見面的印象絕不至於能讓一個人決定自己一生的伴侶。我認為你首先是需要我替你做事,其次才是想要我成為你的伴侶。我過來尋你的目的,本來很簡單。只是想對你說,我感激你的登門求親,但不能接受。現在,我倒有了個新想法。我們不妨做個jiāo易。”
衛自行的面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但很快便笑了起來,望著她問道:“什麼jiāo易?”
“你不用娶我,我可以試著去替你做這件事。但是有一點必須要讓你知道,人不是魚,不可能自由地下到任意深度的水下。沉船所在的水域qíng況現在還不明。所以到時候,會有三種結果。可能成功,可能失敗,或者更糟的是,我可能永遠都上不來了。當然,我會儘量避免最後這種qíng況的。如果是前兩種可能,不管是成還是敗,作為回報,我要你給我一個身份和足夠我過好下半生的錢,這對你來說,應該不是個很大的問題……”
溫蘭見衛自行難掩訝色,微微一笑,道:“正如你說的,我並不是真正的李三娘,想來也不可能冒充別人一輩子的。我很感激你沒bī問我來歷,但我能保證我來自哪裡對你絲毫沒有影響。所以我和你做這樣一個jiāo易。你覺得如何?”
衛自行再望她片刻,見她神qíng平靜,顯見是當真的,驚訝之色漸漸消去,微微搖了下頭,嘆息一聲:“你……果然是個很奇怪的人……”
他沉吟片刻,終於道:“你不願嫁我,我雖覺遺憾,但自然也不會bī迫你的。好,我接受你的提議。明日我就先行離去。等把一切都處置妥當後,到時候我會來找你。關於下水,你需要什麼,儘管對我說。只要能辦到,我一定會弄到手。”
溫蘭想了下,道:“這次不像昨日下隱龍灘采蚌,有明確的目標位置。你雖有更路簿,但也只能提供一個大概的區域。這個區域範圍可能會很大,光是尋找沉船就可能要很長的時間。所以我需要一件水靠,能夠幫助我抵禦水下寒冷和普通的意外傷害。另外,這樣深度的海底,可見度很差,如果找到了船,可能需要進入船艙尋找那個匣子,裡頭更是漆黑一片。所以必須要有照明設備。還有,我需要一種像是鴨蹼一樣的鞋套,穿在腳上後,有助於我水下活動。我會畫張圖,詳細說明製作方法,以你能力,應該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