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沉吟片刻,忽然將溫蘭抱起,腳勾來一張椅,將她放坐了上去,自己也轉向了他,這才道:“我有件事,你還不知道。知道了,恐怕你就不會想著嫁給我了。”
溫蘭隨口笑道:“什麼事?是不是你在哪裡還有個相好來著?”話說完,見他神qíng愈發嚴肅,眼神里似乎還透出點沉重,這才覺得他不對勁。終於收了笑,看著他道:“什麼事,你說。”
謝原凝視著她,終於道:“小蘭,你知道前朝兆姓天下時,朝廷有一謝姓將門嗎?”
溫蘭自然不知,搖了搖頭。
謝原向他解釋了一遍,最後道:“我便是謝家後人。”
溫蘭驚訝萬分。
“你是說,現在那個兆姓後人找到了你,你必須聽命於他?”
謝原望著她,默默不語。
溫蘭的臉色漸漸有些難看起來,猛地站起起來。
“你不會真的要聽從祖宗留下的話替他賣命,陪他去做那種或許根本就不可能成真的復國大夢?”
對面的男人還是默默無語,神qíng間的那種無奈和蕭瑟愈發濃重。
溫蘭望他片刻,心漸漸又軟了下來。想了下,重新坐到了他對面,伸手握住他的手,道:“那個什麼兆姓皇朝化成土堆都一百多年了,憑什麼現在還要你替他們賣命?做皇帝的都愛聽臣子恭賀他的皇朝千秋萬代,可是就連他們自己也清楚,這天下根本就沒有能夠千秋萬代的皇朝。水能載舟,水亦能覆舟,它以前為什麼覆滅?必定是朝廷無能皇帝昏庸百姓沒好日子過。這樣的皇朝,哪一點值得你去復辟,甚至還要付出你一生所有這樣的代價?”
謝原躊躇了下,道:“你說得都有道理。可是先祖遺訓猶在,我小時,便跪於先祖靈前發過誓……”
溫蘭瞪著他,道:“我知道忠孝為大,我也敬重那些信守承諾的人。可是你的qíng況卻不同。你現在是愚忠愚孝!那些東西都毫無意義,在我看來就是狗屁!你卻僅僅因為一句先祖遺訓就要賠上自己一輩子,這太荒唐了!那個忠我就不說了,也輪不到我說。我就說孝。你該做的是扔掉什麼復國大夢,過你自己想要的人生,這才是真正的孝道!要我說,你祖先根本就是糊塗透頂!”
“小蘭!”
謝原出聲阻止。
溫蘭見他眉頭緊蹙,叫自己名時,語氣也和先前柔qíng蜜意時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心中火氣一下便上來了,猛地甩開他手站了起來,道:“我說話就這樣難聽!你謝家祖宗就是糊塗蟲!還有你,你也糊塗透頂!他們要真有靈,聽了不高興,晚上自己來找我罵我好了!我倒正要和他們辯一辯!怪不得你一直不娶妻,你自己都願意替毫不相gān的人賣命,你還拿什麼娶老婆!”說完轉身便走。
溫蘭回到自己的艙房,越想,心裡的火氣愈大,連手都開始微微顫抖。最後到了窗口,對著外面長長呼吸了五六次,這才終於有些冷靜下來,回來趴在了chuáng上,開始發呆。
自己看中的這個男人,他是個海盜頭子。這就算了,湊合湊合無視就是。但他居然還是天龍八部里的慕容復,哦不對,是慕容復身邊的跟班!或者抬舉下他,鹿鼎記里的陳近南。可是這些人,哪個有好下場!
翻開古代中國的歷史,最不缺乏的,就是愚忠愚孝反而被大肆頌揚的例子。她也敬重那些人的堅貞不屈、孤忠赴難。但現在事qíng降到了與自己有關的男人身上,這些所謂的忠孝便真的成了狗屁。
她沒見過那個兆文煥,卻已經可以斷定他生出來就是個悲劇。但現在,謝原眼睜睜也要成為一個更大的悲劇了。至少人家是主動願意、夢想當皇帝的,可他呢,就是因為姓謝,因為祖宗留下的一句話而已!
這時代的人,對所謂忠孝義的重視幾乎到了極端的程度。對於謝原來說,想來也是如此。以他方正的xing格加上自小就被灌輸進去的觀念,現在想靠她把他拉回,這……可能嗎?
溫蘭在心裡老實不客氣地又把謝家的祖宗罵了一遍後,很快便下了決心。無論如何,她也要幫他們老謝家一把,把他們的後代從杯具邊緣給弄回來。謝原,多好的一個娃啊,就這麼被坑掉,她都看不過眼去。
她閉著眼睛,腦子裡已經迅速想出了對付的招數:先收攏收攏自己的脾氣,苦口婆心地勸。不行的話,一哭二鬧再上吊,一個女人不夠,就搬出他娘,兩個女人一道上。這些都不行的話,那就和他生米煮成飯,肚子裡最好再有個飯糰出來。都這樣了,她就不信他還不回頭!
溫蘭一番思量過後,qíng緒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揉了下自己有些發疼的腦袋,打算先好好睡一覺,等明天開始就奮戰。正揉著,忽然聽見門外有輕微的敲門聲,聽起來有點遲疑。立刻便猜到是他。心裡的火氣一下又有點冒出來了,哼了一聲,扭頭過去不理。
敲門聲又斷斷續續了幾下,終於停了。溫蘭側耳聽去,再也沒有聲音了。終於忍不住,下了chuáng躡手躡腳地探到門邊,貼著門板聽了一會兒,外面悄無聲息。再打開一看,已經沒人了。
溫蘭猶豫了下,眼前浮現他先前那種無奈蕭索的眼色,沒奈何,出去了。
他的艙室就在隔壁。她推了下門,門應聲而開,裡頭雖黑糊糊地,只也覺得出來沒人。又到先前待過的樓下那間大艙,燈也已經滅了。
船尾還有燈光,那裡的瞭望台上還有水手在掌舵和守望前方。她探頭出去看了一眼,沒見到他。想了下,再繞到船頭。
那裡昏暗一片,但借了星光,看見他就坐在那兒,背影一動不動。
四下靜寂,耳邊只有海làng擦過船底的嘩嘩聲。他似乎心思重重,並未注意到身後多了她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