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原緩緩點頭,道:“如此也好,我便直說了。我先前將公子送到此處,是為他養傷考慮。如今公子傷已痊癒,再留下恐有不便,明日我便派人送公子離島,先生以為如何?”
杜萬山大吃一驚,做夢也沒想到他竟會直接下驅客令,圓睜雙眼,見他站在那裡神色肅穆,驚怒道:“謝原,你竟敢對公子如此不恭!莫非你拿先祖……”
“杜先生,先祖遺訓,我自然時刻不忘,”謝原打斷了他話,道,“公子血承龍脈,上天蒙寵,他日舉大事時,天下人必定驚動,能人賢士,更會如cháo湧來,謝原愚鈍,難堪大用,不敢耽誤公子大事。且如我先前所言,這橫海島非我謝原之島,我能決定我之意願,卻無法代島上之人定奪將來。思前想後,只能如此,請公子與先生見諒。”
兆文煥似終於酒醒,呆呆望著謝原,一臉的不可置信。杜萬山更是明白他這番話的意思,分明就是說往後要和他們劃清界限了,一陣急怒jiāo加,指著謝原顫聲道:“好啊,好個謝家的後代子孫,口口聲聲說恪守先祖遺命,原來竟是如此恪守之法!你就不怕玷rǔ了信義二字?”
謝原淡淡道:“何為信義,人人心中都有一番衡量。我既接過這橫海島,便要為島上萬眾權衡利弊。今日做出這樣決斷,自也不會叫公子空手而歸。先生應也聽說過宏利寶號,船隊行走南洋諸國,遠至大食拂菻。我願把我在宏利的三成股份全部讓予兆公子,以此代替我謝家先祖對兆姓人所做過的承諾,公子與先生意下如何?”
他這話一出,眾人都吃了一驚,杜萬山心跳也微微加快。
他苦心扶植兆文煥多年,身邊也聚了些人,只始終不成大氣候,後又千方百計找到了謝家的後人謝原,原本想著憑他聲勢,若能順利歸己所用,勢力自然大漲。只是先前一番時日處下來,早看出謝原與自己並非一心,方才又聽他下了逐客令,雖面上還聲色俱厲,心中卻早灰心喪氣,不想現在憑空竟能得到宏利的三成股份。這是一筆什麼樣的錢財,他自然清楚,幾乎立刻便要應下了,卻極力忍住,低頭沉吟半晌,才冷哼一聲,道:“還有大璽。你別以為我不知道,必定被你表妹藏了。你叫她歸還,得回玉璽之後,你這地方,便是求我,公子也再不會留!”
謝原道:“先生果然明理。如此便好。我保證大璽必定完璧歸趙。”
“等等!”丁二爺忽然大叫,“人各有志,我再不想窩在這地方當一輩子被官府通緝的盜匪!謝大爺你不願輔佐公子,我和我手下這些弟兄卻願意!公子既要走,我也不yù留於此地,這就帶了我的人歸向公子,謝大爺你不會不應吧?”
謝原望向他,沉聲道:“我向來不會以己意願施加於人。二爺若真有此意,謝原不敢阻攔你的富貴,有誰願意隨了你,我也一併會放,等明日叫鴻源理出帳目,大家拿了各自所得,各奔前程便是!”
丁二爺面上露出喜色,轉向兆文煥和杜萬山,抱拳道:“公子在上,我丁奎從今往後唯公子馬首是瞻,誓死效命!”
“好,好……”杜萬山一陣激動,扶起猶自發怔的兆文煥,恨恨看了謝原一眼,頭也不回地去了。
huáng鳳林撫掌哈哈大笑道:“都散了散了!好,好啊!這一走一大窩,往後老子可算省心了!”
大廳里眾人終於漸漸散了,鴻源見謝原還靜立不動,到了近前笑道:“恭喜大爺,往後再無牽絆。”
謝原收回神,微微笑道:“承你吉言。”
鴻源回頭望了眼丁二爺等人離去的背影,微微壓低聲,道:“大爺,丁二爺竟會這般決定,委實出乎我的意料……”
謝原目光微閃,道:“丁奎此人,雖氣量偏狹,但頗有審時度勢之能。兆公子恐怕難成大事。以他之能,應該不難看出。”
“那他還要隨他……”鴻源皺眉不解。
謝原沉吟片刻,道:“如他所言,人各有志,終歸兄弟一場,但願往後人人得償所願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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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蘭一直抱膝坐在門前石臼上等待。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看到火把光從半山處漸漸散開,再等了片刻,聽見有腳步聲傳來,猛地抬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朝這邊過來,心中一陣歡喜,急忙跳下去迎接。
謝原與鴻源分開下得大寨,天已近五更了,剛轉過個拐角,遠遠便看見溫蘭竟坐在門口的那扇石臼上,仿似也見到了自己,正要下來,一怔過後,急忙大步過去,伸手出去便接住了她。
海島夜間風涼。他摸到她一雙小手冰涼,身上也似沾了更深時的重露cháo氣,一陣心疼,道:“怎的不去睡覺,要在這裡傻等?”
溫蘭沖他笑,一雙眼睛亮得勝過夜空里的星,輕聲道:“我怕你出事,睡不著,索xing在這裡等。”
謝原感動萬分,握住她手輕輕揉搓,以自己的溫度暖她的手,道:“沒事了。他們明天就走,往後我和他們也再無gān系了。”
這一句話,溫蘭已經盼望已久,現在真的聽到從他口中說出,一顆心竟興奮得跳個不停,一下抱住他腰,問道:“真的?你沒騙我?”
謝原見她此刻模樣,天真便如爛漫孩童,壓下滿滿的喜悅和愛憐,雙臂用力回箍住她,附到她耳邊道:“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