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離去,竟然是叫人去請郎中!
“方才不是說了麼,我自己歇下就好,看什麼郎中,我不看!”
淡梅氣不過,那說話的口氣就帶了絲惱怒。
“你剛嫁過來我家就嚷著身子不慡快,不給你瞧好了,明日回門丈人丈母還道我欺了你。”
徐進嶸看了眼她只露出個頭的模樣,不緊不慢地說了句,這才又出了帳子,自己坐到了張桌邊,挑了下燭火,隨手拿了本書卷看了起來,看樣子竟是不走了。
淡梅氣得半晌動彈不得,心裡正恨著,外面那人眼睛盯著書,口裡卻又道:“還愣著做什麼,郎中稍後就到,你就這般模樣讓人瞧病?”
他話音剛落,一直守在門外的妙chūn妙夏便急忙進來到了她跟前,拿了中衣給她穿上,外面又披了件褙子,把睡鬆散了的頭髮也挽了起來,這才退了出去。
淡梅無奈,此刻說自己沒病又已是晚了,只得和衣躺那裡,心裡打定主意等下那郎中來了,自己就一口咬定身子不舒服,看他如何。
她這邊在心裡彆扭,外面徐進嶸坐著卻氣定神閒,淡梅只聽見他不時翻動書卷時發出的輕微嘩嘩聲。沒一會那郎中果然到了。
這一番折騰早驚動了淡梅屋子裡的下人們,現在都齊齊侯在了外面等著差遣。見郎中來了,早往淡梅chuáng前放置了張台架子,中間是塊綢子,瞧病的時候,便將手伸出綢子外讓搭脈。
那郎中姓胡,家中世代濟世開方,尤對女人病最是專長,京中大戶人家的女子若有不適,除了太醫官,最先想到的就是這胡郎中了,甚是有名。他方才本早已閉館歇息了,卻被人拍開門,定睛瞧見來傳喚的雖是個管家裝束,只那衣料卻是上乘,出手又極是大方。京城不乏藏龍臥虎,曉得是個有來頭的,帶了藥箱子便跟著匆匆趕來了。待入了這院裡的正房,見外屋裡站了半房子的丫頭婆子,裡面一個年約三十許的高大男子迎頭過來,雖是一身常服,只那穿在別人身上不大起眼的衣服,被他卻是撐得挺拔,面上神qíng端肅,曉得是男主人了,也不敢多看,略微見了個禮便被帶著入了內室。見裡面都還是新房布置,聞得幽香瀰瀰,陳設用具無一不是極其jīng美,應是這家新娶的女主人身子不適,哪裡還敢怠慢,坐在了個預先放置好的凳上道:“夫人伸出手。”
淡梅曉得是避不過去了,只得把自己一隻手伸出了綢子外,放在板上。
胡郎中見這手燭光映照下雪白瑩潤,甚是扎眼,也不敢多看,架上了自己兩指便閉上眼睛,凝神細察起來。只他越是探查,心中卻越發疑惑起來。這脈象瞧著是個年少女子,脈細勻停,遊走暢滑,瞧不出有什麼問題。只若說沒問題吧,怎的又會二更多了還這般興師動眾地請了自己上門來瞧病?正費解著,突聽架子後響起了聲微咳,聲音嬌弱,一下卻如醍醐灌頂茅塞頓開了。
他常年給京中大戶人家女眷瞧病,早曉得這些人家裡門道最是彎曲。有病的裝沒病,沒病的說有病,這般的事體他早見慣了。如今看來這綢子後的女子十之八九是在裝病以博取方才那男子的關愛。心中想妥了,便收回了搭脈的指轉向了那男子道:“大官人不必擔憂。夫人脈象雖有些弱,只我瞧是心氣鬱結所致,並無大礙。我這裡有個名為芙蓉角香丸的方子,開了去讓夫人照著服用半月便可。只是心病還須心藥治,大官人若能多體恤陪伴,則夫人氣血兩旺,更易痊癒。”
徐進嶸謝過了,便叫人送他回家。
胡郎中去的時候,心中還想著自己幫那綢子後的女子圓了過去,又趁機給她說了好話,想必那女子對自己是感激涕零了,心中有些得意。他平日給人瞧病,若是逢了這樣的事qíng,不過是說前面那段話,後面讓男人多些陪伴卻不大會提。今日也不知怎的,見了那般瑩潤的一隻纖纖玉手,一下竟是起了憐香惜玉之感,待自己人被送出去了,這才臆想著那綢子後的一張臉該是如何。
胡郎中自以為做了好事,卻哪裡曉得淡梅此時目瞪口呆,心中暗自叫苦不迭,萬萬沒想到自己竟會碰上個這般的庸醫。正擁被坐著哭喪著臉,卻見那徐進嶸又已是入了帳子,站在榻前看著自己,神qíng似笑非笑,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一下緊張萬分,腦子裡便似亂成了團漿糊,想開口說自己沒病,那方才為何閂門趕他?若承認了那郎中的話,更是非她所願。漿糊搗到最後,這才冒出了一句訥訥地道:“我沒那郎中說的心病,他胡言亂語的。我不用你陪伴。”剛說完,又曉得自己說錯了話,心中懊惱不已,gān脆閉嘴不言了。
徐進嶸眼裡似是有陣笑意掠過,不過轉瞬即逝,唔了一聲卻道:“這郎中極是有名的,他說的想必差不到哪裡去。他既是這般說了,我自會照他所言多體恤些你。往後我若沒遣人來說,便是要睡此處的。下次別叫我碰見你無故閂門。”
他說著話,淡梅微微抬頭,見對方居高正盯著自己的眼神里似有暗光閃過,心頭一緊。吸了口氣正要再說,他已是背手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