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點頭道:“娘說的是。所以這蟲害須得從源頭治才好。這圃子裡栽的是葫蘆,不曉得頭兩年栽的是什麼?”
“自然也是葫蘆。”
喜慶在一邊應道。
“這便是了,我從前那奶娘說過,因了蟲子對菜蔬各有所好,故而同塊地上若年年都種同一菜蔬,蟲害便會愈發嚴重。這番收穫過後,娘可以試著在此塊地上種另種菜蔬,別的圃地也是相同。”
見老太太仍似有些不解,淡梅看了下邊上的另幾塊園圃,耐心道:“我瞧娘這裡有種豆、芋、茄、苔心、蘿蔔、萵苣、葫蘆,今年這般種了,待明年,將種豆的地改種芋,種芋的改成茄,種茄的改苔心……這便是輪種。這般輪種下來,不但可減少蟲害侵擾,且因了每樣菜蔬各自所喜的肥力不同,年年換地,長勢反倒更好。”
淡梅一番解說下來,老太太悶聲不語。淡梅察言觀色,便笑道:“我方才所言,都不過紙上談兵空口白話,靈或不靈,還要做了才曉得。娘若是信得過,媳婦往後便給娘打打下手。”
老太太含含糊糊唔了一聲,也不言語,自己低頭慢慢往屋子裡回去了。喜慶自然跟著去,回頭看向淡梅的眼裡卻滿是敬服。
待人都去了,一直隨淡梅在側的妙夏這才小聲道:“夫人何時有個如此曉得地頭之事的奶娘?婢子糊塗了。”
淡梅伸手擰了下她臉道:“你個丫頭何時倒管起我了?夫人我說有便有,說無便無。”
妙夏糊塗,淡梅笑而不語,自己也是回屋子裡去。
往後幾日,那老太太自己去菜圃里忙活,竟是未叫喚淡梅同去。悄悄問了喜慶,才曉得她暗地裡在按著自己所教的法子噴灑那除蟲之水。她既未叫自己,淡梅自然樂得悠閒,每日裡不過早晚到她屋子裡問了安,一整日便都閒著無事了。
淡梅原先以為自己隨了老太太到此之後,她必定會處處束縛自己。只照這幾日qíng形來看,她費了心機把自己弄了過來,也不過是怕兒子沾了己身命犯白虎而已。如今他兒子既是離了京去,她瞧著便也不大拘著自己了。這倒是遂了她心意。這日午後見天色晴好,曉得老太太慧姐都午覺去了,一時三刻不會起來,便帶了妙夏,叫園子裡的車夫套了小車要出去。
那車夫見夫人穿了身藍布衣衫,頭上戴了頂帽笠,若非膚色瑩白,瞧著便似鄉間尋常婦人一般。待聽得要去興莊,心中雖有些納罕,只也不敢多問,唯唯諾諾應了。
去興莊的路窄小,車夫棄馬用驢,套了個小驢車。妙夏扶著淡梅上了車,待車夫趕著一路晃晃悠悠地往興莊去,忍不住心中好奇問了聲所去為何,見夫人只笑不語,只得按捺下滿腹狐疑,心道跟去了便自然曉得。
那興莊雖不過東北四五里地之外,只路窄車慢,待到了莊子口,也差不多費了半個時辰。
淡梅下了驢車,叫車夫在莊子口的青石拱橋下候著,自己便帶了妙夏往莊子裡去。
這興莊果然如喜慶所言,莊子裡大多莊戶人家都是以種花為業。兩人入了莊子口沒幾步,便見路邊屋舍籬牆裡外俱是土栽或盆栽花株,因了正當夏令,花開正茂,只入眼品種大多不過是些尋常的紫蘇玉蘭薔薇月桂,時下貴价的牡丹茶花卻是不大見到。
淡梅帶了妙夏一路慢慢前行,對面不時會遇上幾個手把花鋤提了花泥的村婦村夫路過。因了她二人都是鄉下婦人裝扮,又低低壓了斗笠,看起來並無出挑之處,且鄉下之地婦人外出隨意,倒也並未引人注目。
莊子腹地之中繞了道清溪,上面架了座只能容一人通行的板橋,淡梅站板橋一頭,見對面有個花場,看著雖不是很大,外面圍牆卻並非一路過來所見的竹籬,更不是磚木,滿滿種了木槿圍成了槿籬,很是別致。
木槿古稱“舜華”,花朵雖朝開暮落一生苦短,只槿籬年年生長編織,堅固美觀又有野趣,淡梅從前就很是喜歡,見此間竟也有人與自己相同喜好,忍不住便過了板橋朝那園子去。
十八章
板橋過去沿著長滿了苔痕的平整石路行了百來步,淡梅便到了槿籬旁,見門虛掩著。起先因了槿籬高大遮擋了視線,遠遠瞧著以為是個花場,如今靠近了才曉得自己想錯了。透過門隙望進去一眼,見裡面占地極廣,築土為壠,植滿了竿竿翠竹,環水為溪,上有小橋斜渡,又有個緩坡平台,四周疊石,用石柱青欄圍了起來,竹蔭下不留纖塵片葉,中間石台石凳,上面煮水為茶,隱隱還可見壺裡熱氣微騰,再過去被翠竹遮掩處,便露出了亭台屋榭一角。只不過偌大的地方,竟瞧不見半個人影,只幾隻蜂蝶繞著木槿籬笆的紫色花朵蹁躚來往,風掠過,chuī得竹葉沙沙作響,更顯幾分寂寥。
淡梅曉得自己摸錯了道。這哪裡是什麼花場,分明是個坐落在莊子深處的大戶人家園子。怕主人出來撞見了不妥,急忙叫了妙夏往石橋回去,待到了橋頭,卻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