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進嶸立刻呵呵笑應道:“王爺有此雅興,下官自然求之不得,隨時恭候便是了。”
景王略一沉吟,手輕拍了下椅背,抬頭道:“聞得有此絕妙之花,竟是頗有幾分相見恨晚之意了。花期不等人,且擇日不如撞日,徐大人若是方便,這就過去如何?”
徐進嶸略微一怔,只立時便點頭應了下來,朝大堂門廊之側站立的姜瑞使了個眼色,姜瑞曉得意思,立刻便下去準備了。
淡梅正在園子裡修著殘枝敗葉,又選著剪了幾枝芍藥下來,遞給了身後的妙夏,叫拿回去cha在屋子裡的花瓶中,卻見平日那個在外園裡做粗活的小丫頭急匆匆過來道:“夫人,方才姜護衛過來說,欽差要到園子裡來賞花,大人請夫人暫時避讓一下,再叫人在園子裡備些茶水果子、筆墨紙硯,酒水則免了。”
淡梅本以為欽差乍到,jiāo代完了公差,自然免不了便要出去宴樂昇平的,未想竟是轉到自己這園子裡來了。雖是驚訝,只也立時便停了手上的活,命喜慶叫人緊著去準備東西,自己便回了屋子去。待到了傍晚時分,曉得欽差和眾多州府官員賞花已畢,都已是離園了。曉得此時男子有賞花之時順手往頭帽之上簪花的風俗,有些不放心自己那些花糙,便又過去園子裡看。走了一圈,見都完好,放下了心正要回去,卻聽籬門外的廊子上有吃吃笑聲,認出是平日管這園子的兩個小丫頭,知道小女孩家家的在說悄悄話,也未在意,正要轉身逕自離去,卻又聽見那裡隨風隱隱送來了話音道:“你沒瞧見?我趁著送茶水的空隙,偷偷看了一眼,那欽差真箇像是畫上跳下來的神仙,我長這麼大,還第一次瞧見這般好看的男子呢。我聽說還是個什麼景王爺……”
淡梅聽那那兩個小丫頭正在如此嘀咕,冷不丁又傳來一聲呵斥:“你兩個失心瘋的小蹄子!不好好做活,大白日的在這裡做痴夢!那王爺是什麼人,也是你兩個好在這裡議論的?再多說幾句,小心板子上身!”聽聲音是這園子裡的管事媽媽了。那兩個小丫頭想是被嚇到了,立時便禁了聲。
淡梅轉身離去,心中卻是明白了過來。怪道這欽差喜好與常人相異,原來竟是那位景王。眼睛便看向了園子顯眼處的那株曉妝新,見雖是移植到了此處,只在自己jīng心栽培下,如今也是開得極好。碧綠枝葉之上朵朵碗口大的雪白花盞,中間綴了長長捲曲金蕊,引來蜂蝶環繞其上,極是顯眼。想來那景王賞花之時,必定也是見到了此景。自己也算沒辜負他一番贈花的美意。微微一笑,便也未再放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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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梅連喝了幾日的藥汁,雖是苦臭了些,倒也能忍。只不曉得是藥令的緣故,還是自己體質特殊,每次喝了那藥便覺胃裡似有嘴巴在咬,不大舒服,需得過個時辰方好,早晚皆是如此。本想著過幾日等習慣了便好,便也忍著未在徐進嶸面前提。不想過了幾日還是如此,終是熬不住,見徐進嶸這些時日裡都很忙,也不想煩擾了他,便派了喜慶跟著姜瑞一道去了老太醫的居所,或者把他請過來再問個究竟,或者看能否換個方子。不料喜慶回來卻說那老太醫昨日剛巧因了路滑跌了一跤傷到了腳,如今人是過不來了。又說他那方子夫人若是吃了覺著不適,穩妥起見,便請自己過去,叫他再重新細細診斷下,再另行換個試試。
淡梅想了下,到了第二日一早,趁著徐進嶸要出門之前,便把事qíng跟他提了。徐進嶸這才曉得她這幾日吃了藥不大舒服,張口剛要責備為何不早些說,抬眼見她卻是眉心微蹙,臉色不是很好,心微微一抽,脫口而出道:“你吃藥既不舒服,那便……”話說一半,見淡梅睜著黑白分明的一雙眼在看自己,終是未再說下去,只是改口道:“你既不舒服,我便陪你過去,叫那太醫再看了換個方子試試。”
淡梅搖頭道:“我曉得你公事忙,不用你陪。你若不放心,叫姜瑞護送我過去便是。”
徐進嶸想了下,便點頭道:“如此也好。你收拾下,我這就吩咐姜瑞。”說著便匆匆轉身下去了。
淡梅聽他離去腳步聲漸漸遠去,微微嘆了口氣,暗笑自己方才竟是聽錯了耳,連心跳都快了一拍,差點以為他後面是要說“那便不用吃了”,原來不過是說要陪自己過去而已,藥還是要吃的,兒子也必定是要給他生的。
沒片刻馬車便已是備好了,徐進嶸親自扶了淡梅上去,又叮囑了姜瑞路上務必小心,這才看著馬車軲轆離去,心中亦是有幾分惆悵。想起自己方才見她吃藥這般難受,一時心疼,差點便要說出叫她往後不用再吃這勞什子的藥的話了。他雖有這心思,只是子嗣一事,實在非同小可,他固然是盼著她能為自己生兒育女,實在生不出來,雖是遺憾,便也作罷,畢竟自己已是有後。只是她一個女人,娘家終是不可能倚靠一輩子,若無嫡子傍身,自己又大了她這許多年歲,往後如何,實在是難以預料。故而若是可能,總是還要生個一兒半女的好。
本是極其恩愛的兩人,這些日子卻為這生養之事起了嫌隙。曉得她必定以為自己要她一定生出個兒子來,那晚上才慪氣說出了那番話。自己年歲已是不小,在外亦能忍常人之所不忍的萬般諸事,偏到了她面前,聽她輕輕巧巧地說出那些斷qíng絕義的話,心中卻似是油煎了般的,這才按捺不住朝她發了火,說了些重話。這幾日見她雖也和自己如常說話,只語氣卻比從前生疏了不少,晚間更是背朝他而臥一動不動的,腹內應是還在生氣。等晚上自己回來,摟住了她好生解釋一番。等她知曉了自己的心思,想必便也不會再惱了吧?
徐進嶸思量了一番,打定主意,心中這才覺得透亮了不少,抬腳便往衙門裡去,坐定與諸官議了些事,聽到有人提起景王,問他何時離去,如何相送,突地想到了個事,一下便頓住了,立時站了起來匆匆離去,丟□後一群不明所以的州府大小官員面面相覷,不曉得這知州大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老太醫的兒子如今在京中頂了他的職入太醫院,他只與十幾歲的孫子住在靠江的一座四圍宅子裡,家中就祖孫兩個,外加幾個灑掃的傭僕,院子裡修竹蘭糙,地方極是清淨。淡梅下了馬車,叩門通報了,便有粗使丫頭出來了。淡梅讓姜瑞候在月dòng門的外院裡,自己和喜慶隨了丫頭一道入內。見老太醫果然腳上打了個夾板坐在個竹椅上,正在燒煮一壺茶水,邊上一個十歲不到的孩童在朗朗背著詩文。待問候了一番,奉上了自己帶來的各色補品,便坐了下來教他重新細細地診了脈,又另開了副方子叫吃吃看,說這回應當無礙了。
淡梅收了方子謝過了,正待離去,卻聽老太醫嘆道:“見到小夫人在此,倒是叫老夫想起了令尊。老夫年後二三月間曾得了兒子的家書,提及令尊大人如今已是因病告老,小夫人想必也是知曉了的吧?老夫與令尊大人從前時有往來,jiāoqíng不錯。想從前都是雄心壯志想要做出一番事業,只可嘆兔走烏飛,光yīn流水,一轉眼,老夫已是落葉歸根,連令尊大人也是如此了……”
淡梅大吃一驚,失聲道:“我爹身子如何了?可有另提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