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梅曉得服用了這藥丸,他沒一兩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且自己頭也有些重,便回了屋子和衣躺下,閉目冥想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件事,猛地睜開了眼睛,越想越覺著有道理。便是真想錯了,也不過是活馬當死馬醫而已,總比這般束手無策看著等死好,哪裡還睡得著,立刻便起身寫了張紙筏,也未用信封封住便叫喜慶拿去給姜瑞,立刻送到老太醫處。焦急過了一整日。待到了傍晚時分,徐進嶸也已回到了後衙,突聽下人來報,說老太醫過來了。
那徐進嶸還不明白為何,淡梅已是叫快請進來,見他不解地望著自己,二話不說便扯了他到良哥屋裡。
老太醫很快便到了。他那腿腳如今雖早去了夾板,只前幾回見到,都還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此番卻是走得飛快,也不要人扶,一見到淡梅,連徐進嶸都撇在了一邊,喜形於色道:“今日得了夫人提示,老夫翻遍了藥典,又尋了城裡幾家老藥鋪里常年走南闖北的掌柜打聽,如今大約是曉得了小哥的病症所在了。小哥當是從前被人下過一種九黎之地方有出產的yīn毒奇藥。此藥名曰yīn奎蘭,極其稀罕。三月抽花jīng,花大而艷,花開一日即謝,留苞在jīng頭,取苞百盞方可煉出一盅蓋的藥。說它yīn毒,乃是一開始即便常年食用,症狀也並無明顯,只若有朝一日停了,則慢慢會頭暈譫妄,繼則乏力昏迷,呼吸不暢,瞳孔縮如針尖大,伴有紫紺,偏生脈息卻又正常,尋常之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診出乃是中毒所致。小哥症狀與此毒完全一致,想來十有**便是了。幸而夫人提醒得早,若再耽誤下去,只怕再過些時日,小哥便會喪命於此了。枉老夫自負博學多聞,遍覽藥典,竟是不如夫人一閨閣女流,實在慚愧至極……”
老太醫還在那裡說得口沫橫飛,徐進嶸已是一掌猛地拍在了桌上,霍然而起。
作者有話要說:預告下,下章大概就可以OVER掉這些糟心事了。
七十一章
“何人如此歹毒,竟對一個孩子下這般奇邪之毒……”
他突然閉口,只是一隻手拳頭已是捏得咯咯作響,額頭青筋也爆了出來。
老太醫正說得起勁,被他嚇了一跳,呆呆立著不動。
淡梅嘆了口氣,看著老太醫道:“老大人可有化解之法?”
老太醫這才回過神來,捻了下鬍鬚道:“yīn奎蘭毒xing極是隱秘,禍害綿延無窮。我瞧小哥如今這症狀,中毒不輕,少則三兩個月,便是一年半載的也有可能。從前也未遇到過此種毒症,我盡力一試便是,只卻不敢保證最後能驅盡體內餘毒。若是……”說著便停了下來。
“但講無妨。”
徐進嶸瞧著已是定了下來,看著老太醫沉聲道。
“此物太過歹毒,小哥年幼體弱,被餵已久,加上從前未診出此毒,用藥不對,毒xing早已浸入心肺,便是能保住xing命,往後只怕也要較常人體弱,藥不離身了……”
老太醫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淡梅心裡一個咯噔,看向了良哥,見他躺那裡奄奄一息,一張臉上蒙了層灰敗之氣,哪裡有這個年歲孩子應有的半分朝氣?
她今早見良哥病發,瞧著竟與後世吸毒成癮的人停毒之後的症狀有些相像,這才無意想到了這個的。
此時已有罌粟,只如今被稱為米囊花,且只用作鎮痛,並不似後世那般被熬煉成鴉膏禍害民眾,便是一些詩歌中有提及,也都是溢美之詞,故而她也不十分確定,這才把自己的想法轉給了老太醫。哪裡想到雖非米囊之禍,卻是這毒xing比鴉片更甚的yīn奎蘭所致。且聽老太醫的意思,良哥便是保住了命,往後這一世也只是個廢人了,心中也是有些難過,不禁看向了徐進嶸。見他不知何時已是把目光轉向自己,正定定在看,眼中幾分悲涼,幾分感激,又似有幾分辨不出來的別的什麼qíng緒在裡面。
老太醫說完話,便自顧到了良哥榻前,仔細翻看他眼白,又細細診脈,這才一邊搖頭,一邊坐下來凝神開起了方子,塗塗改改半日,遞給了徐進嶸道:“先照此方子服用段時日看看,再觀後效。”
良哥竟是被人暗中長期下藥,這才成了如今這般模樣,老太醫前腳剛走,前幾個月里跟了周氏一道過來的丫頭婆子便齊齊被叫喚到了側廳,跪了一地,尤其是那幾個伺候日常飯食的,個個都是嚇得面如土色,唯恐自己被扣上這弒主的罪名,不過三言兩語問下來,其中一人便道:“小哥從前慣常日日吃白沙蜜,姨娘屋裡的翠玉便是伺候的。姨娘離京前幾日,這翠玉有日突然便沒了人,問了門房,她說謊稱奉了周姨娘的命出去採買些離京要帶的物件,便給放出去了,未想卻是一去不回,想是出逃了,還特意去報了官。當時婢子們都私下猜測這翠玉何以好好的日子不過要做逃奴,如今看來,必定便是她給下的毒了。”
“良哥……我可憐的兒……”
門口突地傳來了一陣哭聲,只見周姨娘已是被人扶著,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屋裡,跪在地上哭道:“三爺,求你給良哥做主啊。妾被人嫌憎便也罷了,哪個黑了心的人竟這般辣手,連良哥也不放過,他小小年紀倒是哪裡礙到了旁人,竟也成了根刺,非要拔去了不可……”
她身上被燒傷多處,連頭臉上都如今也還是疤痕處處,瞧著有些不堪。眾下人們見她前幾日還躺那裡呻吟不停,此時竟這般掙扎了過來,聲音嘶啞,立時都讓到了一邊。
“給我把她送回去好生養病,往後沒我的話,不許放出來一步!”
徐進嶸望著周姨娘冷冷道,聲音便似浸過了冰,周姨娘一下噤聲,低頭伏在地上低聲抽泣,卻不敢再說話了。邊上幾個起先攙扶了她過來的打了個寒噤,慌忙圍了過去,七手八腳地幾乎是把周姨娘給抬走了。
徐進嶸散退了眾人,叫了徐管家過來低聲吩咐了一陣。待徐管家點頭應是快步離去,這一場亂鬨鬨散盡了,這才獨自靠在椅上閉目沉思片刻,終是用手揉了下兩邊太陽xué,起身朝東院去了。
淡梅待良哥睡去,自己回來後,見外面涼慡,便立在了小樓的欄杆前,抬頭望著一輪將圓的明月。
如今正入八月,再幾日便是月圓中秋了。只這個中秋,註定是個多事之秋,這高高院牆之內,只怕再沒有一個誰有心思去賞月品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