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宛平看著蕭琅,冷冷道:“這下我可以說話了吧?”
蕭琅有些無奈,搖搖頭,望向她道:“太后請講,臣恭聽。”
傅宛平盯了他一眼,壓低聲道:“我從前便聽聞,唐王在北庭時便有不臣之心。如今桓兒年幼,恐怕他此心更盛。你身為監國之一,對此應該有所防備了吧?”
蕭琅神色如常,便似她說的是今天天氣不錯而已。只淡淡道:“太后此話重了。唐王亦是監國之一,倘有半分你所言之心,先帝又何以會委他以重任?還望太后勿要信人讒言,免得冷了臣子的忠君心腸。”
“你向來就是這樣,即便有事,也從不會言講。從前就這樣,如今愈發會遮掩心事了,”傅宛平冷笑道,“先帝不過是出於忌憚,這才委他以監國,加以安撫而已。先帝臨終前,最後見的人是你。我雖未聽到他說了什麼,料想應也和桓兒有關。他既信你,把桓兒jiāo托給你,你便當盡心竭力保他。我能說的,也就是這些。但願你能聽得進去。”
蕭琅道:“太后放心。臣既監國,當履監國之責,絕不敢懈怠半分。”
傅宛平哼了聲,立著不動,臉色有些難看。
“太后,時辰不早了,今日事也已畢。倘若無事了,臣先告退。”
蕭琅朝她行了臣禮後,邁步離去,待要與她平肩而過時,忽聽她壓低聲,沒頭沒腦道:“你和金藥堂的那個董秀,到底是什麼關係?”
蕭琅微怔,腳步一頓,側頭望著她,見她正盯著自己,柳眉緊蹙,眸中隱隱似帶不屑之色。
“他是郎中,代林大人與我瞧病,如此而已。”
蕭琅收回目光,隨口應了句,繼續往前。
“好個如此而已。果然是你一貫的姿態,只是你休想瞞得過我!”傅宛平低聲喝道,隨即呵呵冷笑,“你當我不知道?我當年嫁你皇兄後,你便去了靈州,又這麼多年未娶妻,莫非是恨我棄你在先,這才轉恨至天下女子身上?我第一次見你與那個董秀說話,就覺得不對勁,如今更是荒唐,竟將他夜夜召至你的王府,明里是說替你瞧病,暗中做什麼,恐怕你自己清楚。三郎啊三郎,你再不收斂,恐怕沒多久,此事就會人盡皆知,到時候……”
“太后,”蕭琅忽然打斷了她的話,平靜地望著她,緩緩道,“你弄錯了。”
“當年你嫁我皇兄,我曾上賀表,恭祝你二人白頭。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正如你方才所言,青梅之誼,足令我緬記終身。但也如此而已。身為皇子,我去靈州,不止是我當盡之責,亦是我自小便懷的夙願。此其一。”
“其二,我視那位董姓少年為良醫,亦小友。坦坦dàngdàng,面天地而無愧。不知你為何竟會作如此想法,實在令我詫異。我亦只解釋這一遍。心正,則人正。此外再無話可說。”
蕭琅朝她略一頷首,開門揚長而去。
傅宛平銀牙咬住紅唇,盯著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怔怔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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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壽宮的筵席散去,蕭琅亦出宮回王府。
今夜夜色不錯,一月如鉤,繁星滿天。迎面的風亦帶了刺骨般的寒意。最近他一直騎馬,隨同的葉悟有些擔心他的腿受寒,卻不知道,此刻他心中竟莫名有一股躁火,燒得他渾身如生了熱刺般地難受。他原本有些不明,直到回了府,跨入禊賞堂,看到那個人邁著輕快腳步迎了過來,那張帶了微笑的熟悉面孔也出現在自己眼前了,這才忽然意識到,原來竟是和這個名叫董秀的少年有關。
不知道哪天起,他覺得自己好像竟有些習慣了他的存在似的。每隔一個晚上,這個少年必定會準時在他的居所里等待他回來,用他靈巧的一雙手服侍著他,帶給他身體上的極大撫慰。當他為自己忙碌的時候,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看書,當然,偶爾也會把目光從書頁轉到他的身上。看到他專注於自己的表qíng時,他往往便會生出一種淡淡的滿足感。他也樂意服從他的指揮,聽他命令自己抬腿或轉身,這種時候,就像在沙場上,他這個將軍和小兵忽然換了個位置。他覺得有些新奇,並且喜歡這種感覺,樂此而不疲。
這種微妙而難言的體驗,是先前林奇林太醫未曾帶給過他的。
外甥李長纓的那一番胡言亂語,絲毫也沒有撥亂過他的心弦。但是今晚,傅宛平的那一番話,卻像是一道閃電,忽然便劈開了原本混混沌沌的夜空。他無法不去想。越想,竟越覺到了一絲心驚ròu跳。這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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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chūn如常那樣替他上藥推拿。雖然兩人現在已經很熟了,但知道他不*說話,所以除了偶爾一聲“把腿抬起來”之類的話,她一直很是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