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琅終於忍不住,打斷了她話,搖頭笑道:“姑姑,我與她認識不過數月而已。即便我有心,她未必與我一樣。如今就說這種事,為之過早了。以後再說吧。”
方姑姑不以為然道:“她能得你青眼,侍奉在你身側,那是前輩子修來的福分。她怎麼就無心了?再說了,等成了你的人,自然就死心塌地了。”
蕭琅呵呵笑了下,起身送她,“姑姑也早些去安歇了吧。累了一天。”
方姑姑知道他沒聽進去,嘆了聲。蕭琅目送她離去後,晚上發生的一幕幕慢慢地再次浮現在了他眼前。
毫無疑問,她是一個非常好的醫生,對他這個病人盡心盡力,甚至……連她自己身子不適的這日子裡,還這樣費力地替他做額外的輔助治療,就是為了讓他“晚上睡覺的時候,感覺更舒服些”。
這是她當時說的原話。
他閉上眼睛,反覆回憶著她當時說這句話時的神qíng,緩緩地,心裡湧出了一股泉流般的淡淡喜悅和幸福感。腳底心到此刻,仿佛還停留著那雙柔荑不經意撫觸而過時帶給他的那種瘙癢感……
他的膝處此刻其實還是略帶了些酸脹。但他感覺很好。渾身上下,真的沒一個地方不舒服……
只是,她對他做的這一切,應該都僅僅只是出於醫者的立場吧?就像林奇、段太醫他們對他做過的那樣,他們都是醫生。
方才的那絲甜蜜感漸漸地消退了。
有沒有可能,或者什麼時候,她為他再做這一切時,是出於她對自己的關心,而不僅僅只是醫生的責任?
心似乎微微地有些亂了。
今晚上,可能不大容易睡得著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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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chūn裹著戰利品回陳家,猶是驚魂未定。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中徑直回了房,閂門後攤開裘毯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純白的皮毛已經被沾染上了一片猩紅,心裡頓時暗暗叫苦。
真皮皮毛上有細小毛孔,被血跡污染後吸收入里,恐怕很難恢復原先的純白之色了。要是浸漬時間久了,更是深入其里洗刷不掉。繡chūn連自己這個人都沒來得及收拾,先用水去洗那片印痕。忙活了半天,顏色好容易從猩紅變成了淡紅,但她卻更yù哭無淚了――那塊痕跡,原本還只是半個手掌心大小,被她這樣使勁一折騰,現在已經暈成了一個手掌心。
最後她放棄了,心知再怎麼洗,想要讓這塊純白色的裘毯恢復如初,基本是不可能了。只能找個藉口先把這條裘毯給扣下,過兩天等老爺子回來,問問他有沒有。有的話,賠王府一條,沒的話……到時候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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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chūn這一夜睡得也很差。除了來自於身體的不適,更多的,還是來自於接下來自己要如何面對那個魏王的困擾和憂心。她細細回憶著先前與他的種種jiāo集。至今還記得那一回,因了李長纓的事,自己向他解釋並請求原諒。他脫口第一句話就是“無妨”,第二句是“我不介意”。當時,她還頗為他的仗義和心胸寬廣小小感動了一把。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以他膝處的qíng況,今天必定還是要去給他做針灸的。再難受彆扭,熬一下也就過去了。問題是以後接下來的那種常規護理,該怎麼辦?
告訴他,自己其實是他不感興趣的女人?可是父親的事一天沒了,她就一天不能讓外人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原先,確實覺得這個魏王還算是個可以信託之人。現在既然知道了他對自己其實是另有所圖,可見也是個心機難測之輩,萬一他惱羞成怒了,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可見這一條路不通。
林奇?估計他最快也要明年chūn才能回。段太醫?他正生病。以他那種年紀,遇上這樣的嚴寒天氣,沒個十天半月別想恢復完全。至於另個傷了腿的太醫……
繡chūn眼前一亮,宛如抓到了根救命稻糙。
怎麼就忘了他呢?離前次林奇提到他摔腿,過去已經有些時日了。說不定他已經好了。
第二天一早,繡chūn入宮去替太皇太后做例行針療,出來後便拐去了太醫院。果然找到了那位蔣太醫。五十多歲。恰幾天前已經回來了,今日正輪值。繡chūn大喜,細細地把事qíng說了一遍,最後懇切地道:“蔣太醫,先前林大人本是屬意讓你代替他去給魏王殿下做護理治療的,說你是太醫院裡這方面造詣最高的醫生。只是當時恰好你腿腳不便,最後才落到我頭上。如今你回來了,我不敢班門弄斧,煩請蔣太醫接過這事才好。”
繡chūn如今也算太醫院裡的編外紅人了。蔣太醫被這個當紅炸子jī戴了高帽,心裡自然高興。加上魏王寬仁,又是監國親王,能替他做事,若是入了他眼,對自己總歸是有好處的,滿心樂意。面上卻拈了下須,為難道:“只怕殿下那裡不好說話……”
繡chūn早瞧出他的心思了,立刻道:“你放心。殿下那裡我代你去說。他一定會點頭。”
蔣太醫滿心歡喜,兩人便算說定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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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王府的車又來接了。繡chūn硬著頭皮上去。到了那邊,嚇了一跳。
她出入王府次數不算少了。從前每回,都是她苦苦等著魏王殿下,望眼yù穿。這一回,居然是尊貴的魏王殿下在等她!進去禊賞堂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他正坐在那裡伏案疾書,邊上撂了些卷宗文件類的東西。聽到她進入的腳步聲,他抬頭,隨即擱筆,起身朝她點頭,微微一笑。
蕭琅這是替她考慮,所以今天白天特意把最重要的事處置完後便趕早回來了。想著她處理完自己的膝處後,也不必再像昨晚那樣做別的額外之事,讓她早些回去休息。只是他這舉動落入繡chūn眼中,除了“反常則妖”,再無別的想頭,更添彆扭。勉qiáng回他一個禮。
蕭琅如常那樣上了貴妃榻。上頭已經另換了張褥墊。繡chūn飛快瞥他一眼,低聲道:“殿下,實在是抱歉,昨日那張毯子被我帶回去後,一不小心竟擦上了燈油,一時難洗gān淨。我再洗洗,要是實在弄不gān淨,我想法子另賠你一張新的。”
蕭琅聽她一開口便提那事,極力忍著不笑出來,嗯哼了聲,淡淡道:“無妨。你慢慢洗就是。不急。能洗gān淨最好。實在洗不gān淨也沒事,不過沾了燈油而已。哪天順便帶回來就是。不必另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