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女一怔,低頭抬手看去。見自己十指纖纖,指甲新塗的蔻丹色澤豐滿,並無什麼異樣。抬眼迅速看向面前的魏王,神qíng仿佛略有些迷惑。
蕭琅淡淡一笑,“去吧。莫讓王子久等了。”
舞女轉身繼續往前。
蕭琅看向立於自己身側幾步後的葉悟,遞了個眼色。
葉悟從二十歲起被選中隨侍,至今有十年。幾乎不必蕭琅開口,往往一個動作或眼神,他便能領悟意思。今日他本就一直高度戒備,見魏王忽然對個舞女開口說這些閒話,本就罕見了,此時收到他這樣的眼色,一凜,立刻抬手握緊腰間的刀柄,盯著那舞女,腳步也慢慢靠近了過去。
舞女到了阿史那的桌前。阿史那扯下自己身上的一個金飾,拍到了桌上,哈哈笑道:“拿去吧!”
舞女朝他彎腰致謝,還沒抬起身,袖中忽然寒光一閃,她手中已經多了一柄不過半尺的利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正對面的王子刺去。
阿史那正被這舞女的美色所惑,哪裡有防備?此時驚覺不對,卻也來不及反應,眼見刀鋒就要割上喉嚨,側旁一柄長刀已然出鞘,猛地擋開了匕首,叮一聲,匕首從那舞女手中脫去,掉落在了地上。
殿中之人被這場變故所驚,直到葉悟與那舞女格鬥,與涌過來的侍衛一道將她迅速**,這才反應了過來,紛紛起立,驚駭不已。
賓宴之上,竟會出這樣的事。倘若不是葉悟見機及時,此刻……
眾人看向臉色大變,猶在發怔的王子,無不心有餘悸。
“你是什麼人,竟敢圖謀不軌!”
葉悟的刀頂在舞女佩了金燦燦貼脖項圈的頸上。
舞女面露冷笑,閉口不語。
“殿下?”
葉悟轉向了蕭琅。
蕭琅起身,到了舞女面前。
“他是男人。”他望著她,對葉悟淡淡道。
舞女目現驚駭之色,定定望著對面的魏王。
蕭琅伸手過去,在她脖子上搓捏數下,忽然用力一扯,那舞女發出一聲痛叫,聲音粗糲,令人驚異的一幕也發生了,她的整張麵皮被剝下,露出了裡頭的另張面孔。
雖然眉清目秀,宛如女子,但確確實實,與方才那張臉,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
“人皮面具。”
蕭琅面露微微冷色,隨手把揭下的那張東西丟在了地上。
阿史那終於反應了過來,bào跳如雷,口中“阿比啦喜紅麼噠”個不停,衝過來要殺那刺客。
他急怒之下,說的自然是母語,都是些罵人的話。蕭琅自然聽得懂,不再看這刺客,轉向阿史那,歉然道:“累王子受驚了。好在無險。王子可先去驛舍壓壓驚。此事我過後必會給你個jiāo待。”說罷命人送他及隨行一叢人先離去。
“你……怎麼知道我是男人?”
為防他自裁,葉悟已經卸了舞女的一雙胳膊,此刻他臉色蒼白,冷汗直下,卻仍死死盯著蕭琅,一臉不信之色。
“我為什麼要讓你知道?”蕭琅看他一眼,面無表qíng,“帶他下去,嚴加審問。”他轉向葉悟。
一場賓宴就此戛然而止。剩下的舞女們戰戰兢兢,連同這刺客一道被帶走。大臣們圍了過來,神qíng激動議論紛紛,最後一致認定,必定是東突厥不yù西突厥與本朝jiāo和,這才派人行兇。倘若方才yīn謀得逞,別說議和,恐怕接下來立馬就是一場gān戈。
人漸漸散去,李邈下跪請罪,面帶慚色。蕭琅立著不動,略微皺眉,出神不語。李邈一咬牙,抽刀yù自刎,刀背已經被一手捏住,抬頭,見魏王俯身下來,面上已經轉為和色,道:“智者千慮,難免也有一失。我知道你盡力了。此次恕你無罪。引以為戒便是。”
蕭曜看向蕭琅,微微搖了下頭,笑道:“三弟,我從前就聽人說,你用兵與眾不同。那時還有些不信。今日方知並無言過其實。方才我雖也在座,卻並未看出端倪,實在是慚愧。”
“殿下,方才你是如何看出這舞女可疑的?”
一旁的葉悟終於忍不住問道。
蕭琅道:“算是運氣不錯。方才舞步急時,這刺客的裙擺褲管隨他抬腿動作上揚,露出了小腿。我瞧見他體膚雖白,毛髮卻頗繁密,不甚雅觀。若是女子,即便生就了異常濃密的體毛,出於愛美之心,想來也會想法除去,尤其是這種教坊司的舞女。便起了疑心。他經過我近旁時,我叫住他,再以指甲試探。”
“指甲如何試探出是男是女?”葉悟更不解了。
蕭琅笑了下,“女子搽點蔻丹時,為方便,通常都是手心向上,五指彎攏朝向自己。她是舞女,對這種事應更熟稔。出於習慣,下意識察看時,必定也會這樣。我提醒她,她低頭時,卻是五指伸得筆直,手背朝上。與常理不符。且你注意到沒,她從頭至尾,始終沒開口說一句話。據此種種,故我判定他十分可疑。”
葉悟恍然,面露嘆服之色。
蕭曜看了眼蕭琅,呵呵笑道:“三弟自小便聰敏過人,如今更是叫老哥哥佩服,心細如髮,連這等細微之事難逃你的眼目,”說完,轉頭又看向了李邈,神色轉厲,“方才魏王既饒了你,我便也不加為難。王子還有數日停留,接下來若再出現這等事,重責不貸!”
李邈滿面羞慚,遵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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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發生的這場變故,繡chūn自然絲毫不知。那日出來後,一轉眼,便是初十陳振六十一歲壽筵的日子。過午後,陳家便有賓客開始陸續上門,葛大友率人迎客,忙得不亦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