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輕衍鬆開手,倉皇地後退一步。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將滔天怒意與失控的念頭壓下去
白衡玉渾身脫力般猛地跌坐下水。
過了半晌,他怔怔抬起頭,見幾步之外,隔著氤氳的水汽,薛輕衍正用一種無法讀懂的複雜神色看著他。
而後,後者在他的目光中,一點一點將追夢從胸口抽出。
血光飛濺,薛輕衍抿唇一聲不吭。
他撫著受傷的胸口,唇色蒼白,聲音淡淡:「你既然已經得到洗靈草......」他突然閉口,沒再說話,白衡玉也猜不到他到底想說什麼。
薛輕衍背過身去,踏步上岸,身形幾分倉促的狼狽,拖著濕透的身體消失在蒼茫的霧氣之中。
隨著暮色四合,四周的天光也黯淡下來。
白衡玉跌坐在溫泉水中,卻半點不覺得溫暖,只覺得池水冷透了。
他試著再去摘下那枚銀環,不堪入耳的聲音一遍一遍折辱著他,卻無濟於事。
他抱著雙膝,將臉埋在膝蓋之間。
四周一切都好像靜了下來,靜的叫人心底發涼。
天際收束了最後一抹餘光,無邊的黑暗如波濤層層覆蓋,將池子都染成濃稠的墨色。
山裡的夜總比外面來的更早一些,很快四周的一切就完全浸入黑暗。四下草叢裡、密林里,傳來此起彼伏的蟲鳴聲,以及不知是什麼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白衡玉蹲在池子裡渾身上下都在打著抖。
在他還年少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次被拋棄的經歷。他與乳母去山裡探親,卻在山裡迷了路。深山裡時常有豺狼野豬出沒,那時候他才八歲,在一塊岩石後頭擔驚受怕了一宿。從此以後,他就特別害怕這種黑暗又陌生的、四周不知潛伏著什麼毒蛇猛獸的深山。
後來他才知道,一直悉心照料的乳母其實早就被二姨太買通,故意把他丟在了山里。
從那之後他生了一場大病,原本乖順的性子也變得愈發暴躁自我。
他出身富貴,身為家中獨子,爹娘一直待他很好。可是他爹常年在外經商,他娘終日臥病在床,只有乳母與他相伴親厚。
在得知背叛的那一瞬,白衡玉頭一回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心如死寂、如墜冰窟。
從此往後,他告訴自己,只要不抱有期待,就不會感受到失去。
雖然後來他堅守百年的信條,還是在當年百里蕪深給他訂下婚約時破了功。
也正是因為那次尤為可笑的失敗,白衡玉更加堅信這一信條的真理。
他雙眼放空地盯著漆黑的湖面,將自己抱得更緊一些。
可他並非百里蕪深,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沒有期待呢。
綿陽不絕的恐慌之中,突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