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他凝視著華易:「你這麼生龍活虎、精神矍鑠的,估計是要長命無憂,看來我是分不到家產了。」
李劍笙在他們面前說華易已經是將死之人,說的那般生動,然而宋檀從頭至尾就沒有相信過,他不信華易會死。於是他帶著李劍笙作畫無非是想拖延著時間,想著光陰可以消弭掉自己心中那點難以啟齒、如芒在背的渴慕。
只是到了,宋檀本來沒有多少的荏弱理智還是敗給了自己的真摯情感,他恨不得罵自己:人之初,性本賤。宋檀知道自己為著什麼而來,他根本無法抑制自己對華易現狀的擔憂。
聽宋檀這麼一說,華易突然就有了幾分委屈,他沉吟道:「若是你想要,整個華府都可以與你,只是……你是在以為這段時日我都是在裝麼。」
宋檀沒有立刻恢復,而是拾過面前的茶壺,他用指尖碰了碰壺壁,茶水溫度滾燙,激得他瑟縮了一下。
華易瞳孔微縮,緊張著問道:「是燙到了麼?要不要塗些藥膏。」說著,華易大幅度地站起身,連傷口扯到了也沒察覺,就要去給宋檀尋燙傷藥。
宋檀拽住了他的衣袖,華易駐足側頭看他,而宋檀卻沒看他,他只是盯著自己面前那方桌面眼神閃爍躊躇了一會兒,「我不是一直要活在你的庇佑下的。」
說罷,他鬆開了華易的衣袖。
華易什麼都沒說,仍舊看著他的動作,宋檀提過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將茶水捧在手中,卻如湯沃雪。熱騰騰的水霧升起,遮擋住了他的視線,華易的眉目咫尺之外變得模糊起來。
宋檀低下頭喝茶,啜飲了一小口,他細微的動作讓他的五官變得生動,映在華易眼中顯出溫柔的假象。
兩人之間陷入了一陣冗長的沉默。
宋檀輕輕吹了一口氣,吹散了熱騰騰茶水上那道淡淡的煙,他突然地開口道:「你有傷無傷,狼狽不堪或是時日無多,皆與人無尤。其實你左右不就是想讓我來見你麼,我便陪著華大人演這齣戲,如何?」
華易倏忽瞪大了雙眼,「我並未如此想過……」開口辯駁,緊接著感到胸腔內一陣強烈的血氣浮動,他緩緩好一會兒,才徐徐道,「我從未如此想過以此要挾你什麼,而是……而是我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宋檀,我知道你有多疼了。」
華易啞著嗓子繼續說道:「身上疼,心也跟著疼。」
宋檀不再說刻薄之語,可是他單調沒有變化的神情幾乎讓華易發狂,他說不上來為什麼,仿佛再遲一步,宋檀就會徹底的離他遠去。
華易在宋檀的面前解開了自己的衣袍,莽撞地扯拽下自己的繃帶,刮扯傷口,一陣一陣鑽心的疼。但他無暇感知疼痛,他露出胸前的一片猙獰可怖的傷痕給宋檀看,每一道都張牙舞爪地戳著宋檀的心口。因前面華易動作扯大了,有些傷口已經泛出了深紅奪目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宋檀腦中一片空白,手腳冰涼,沉默了好久。
華易笑得有些慘澹,「你的苦難一刀也不少,我想或許是李劍笙同你講的我的事,但我本意卻從來沒想以此成為你的負擔,你若是因為無可奈何的同情而憐憫我,我雖然認定非你不可,但我不需要同情憐憫……」
宋檀一愣,他連忙搖搖頭,他有著千言萬語想要指責華易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但話到了嘴邊,宋檀忽而覺得自己真是太過道貌岸然、假仁假義,說到底,華易如此全是因為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