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紅那時便說:「奴家信生死由命。」
於是少年道長便笑了,笑得聲聲脆極了,也是悲涼極了,眼尾卻逸出糜霏的微紅一點,依依不休地追問道:「為什麼你們都要信天命呢?」
鸞紅不懂他,少年道長便一面笑罵著人間,一面典了身上的金玉飾品來換一壺溫酒喝。
鸞紅為他沽酒,沽了三杯,便將手從他尖細的指梢一路攀附至他削瘦的腕骨,撫慰般低聲說:「小道長啊,你便是將風月混淆酒中,囫圇喝下消愁,你想著醉死在金陵,酒卻化作穿腸劇毒消得你愁深如海。」
她說:去夢吧,將你所有苦痛釀成烈酒,將餘生鑄為盛酒的青銅小樽,一吐便是一個浩氣長存。
去夢吧,將你此生顛沛流離,皆當做滿城風雪。
於是他便枕著鸞紅的紅杉子,任憑鸞紅指尖撫過自己滿頭烏髮,神色冰冷如刀,痴痴地笑:「可是啊,鸞紅姐姐,這一切非我之錯。」
鸞紅念及此處,便伸手扯去自己髮鬢間一根華發,衝著沈長樓笑,「道長呀,你要安生地活著,好好地活著。」
於是藺左使便踏檐而入,望著一幕,便是不由得羞臊了滿臉,清咳一聲喚他「沈道長」。
他仍含著葡萄,汁液將薄唇暈染得稠艷而穠麗,他無知無覺地以舌舔去唇上甜液,迎著料峭春風便遙遙沖藺左使笑,拂了滿袖流光。
藺左使不由覺面上發燙,下意識偏了偏頭。
沈長樓起了身,將鸞紅落在身後,似有些意味不明地笑著:「藺左使有過家室嗎?」
「尚……尚無。」
「嘖……姑娘總歸看過吧?」沈長樓便拖著聲音慢悠悠笑道,「人家娘子不過是生得好看了些,也沒怎麼著待你暗送秋波吧?怎得落了一個大紅臉?」
藺左使聞言一驚,下意識要去摸雙頰,倏然想起自己是帶了帷帽出行,這才意識到他是在哄騙自己,尷尬地將手落了下來。
便心說:沈道長與外頭傳言中當真是相差甚遠……若說尋常時候倒還有幾分傳言中不食人間煙火的霜雪氣,如今倒顯得性子略有惡劣輕浮。
卻……並不惹人生厭。
「人帶來了嗎?」沈長樓接過鸞紅手中的醒酒茶壓了下唇齒間的酒氣,便沖藺左使道,「我要的人可是四肢健全,沒有半點傷損?」
藺左使便回了神,匆忙應他:「已經送去這的浴池好生安置了,在下自是不敢對那李姓小兒動私刑。」
他聞言只微頷首,半晌似略有些倦意地輕闔雙眼,說:「明白了,代貧道與貴教教主問好,他日定會尋個機會親自會見教主來言謝。」
藺左使似早已曉得他會這般作答,「教主說了,道長於我魔教有相救之恩,這一人便當是送予道長,那些凡世禮節過於繁瑣,便無須道長登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