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長初嘗酒味,便是醉了個七葷八素,脖頸一路漫上紅潮,偏生撇著嘴做出個一本正經的模樣,攏起眉頭不苟言笑,便是掌柜家姑娘來哄勸他飲解酒湯,也只是戒備地抱著劍,不讓人上前。
便有人動了壞念頭,存心要道長酒後失言,有一下無一下地用酒逗弄著他多說些話,輕佻市儈話語從那些人口中說出,小道長家中前養尊處優,便是入了道觀清修也一貫是被師兄門嬌寵著,何曾聽過這些粗鄙的話語?
直把他逼得眼框通紅,不肯開口說一字,那些人才自覺理虧地閉上嘴,面面相覷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何將道長哥哥氣成這樣?」
便有二三少年推門而入,領頭的人合著摺扇,似笑非笑地開了口。
那少年外面披著孔雀藍的大氅,裡頭是一件墨綠色的曳撒,金鞘壓著彎刀系在皮質的腰帶上,一雙柳葉眼微彎著,自顧自是散漫敷衍的神情。
而後頭的少年一高一矮,偏高的少年身上是一件雪白的深衣,便讓人想起一棵細瘦的雪松,文弱溫和得如同個書生,卻看起來是三個少年中最年長。
偏矮的少年一路搬著各種遊街的事物忙前忙後,衣服也要簡單得很,看起來似是二人的書童,年齡雖小,倒是看起來機靈得很,鼓著小嘴在吃白衣少年賞他的麥芽糖。
「見過二位少盟主。」酒樓里方才還在逗弄小道長的人此時只能匆忙行禮,撓著腦袋訕訕地笑。
「誒~」季舟將聲音拖得軟綿綿的,似乎頗有些不滿,神情卻仍是懶洋洋的,看起來有幾分小少爺頑劣的驕矜,卻好像並不生氣,「人家道長哥哥出來乍到,你們倒好,把人氣成什麼樣子了?我這人平生最怕多事,要是氣出什麼好歹來,我可不管了,這可得算你們頭上。」
季小盟主話雖這麼說,旁人卻明白他不過是佯裝發怒,話語間沒有過多的責怪意思,便也不曾畏懼,打趣道:「當然與少盟主無關,少盟主可是我們這的貴客,怎敢給您添事呢?」
季謹之一貫是老好人好說話,不同季舟一般喜歡端著架子嚇唬人,從一旁書童那取了些玩意便四處發了下去,直把那些已經出嫁的老姑娘哄得眉開眼笑,一口一個小郎君君子風骨,恨不得早些將自家姑娘送上去定個親。
年輕氣盛的季少盟主本來也只是遊街勞累,路過客棧順便討杯茶喝,並未將過路的小道長放在眼裡,轉眼卻見他閉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頭埋在衣物間,看不清生的什麼模樣。
季舟一笑,暗自想這小道長當真是嬌氣極了,也不知動了哪門子的心思,褪了大氅輕輕披在酣睡的小道長肩上,揮手向掌柜要了一碗醒酒茶,囑咐了要一直溫著,待小道長醒了再服他用下。
「嗯……多放些甘草。」季舟伸手去戳了戳小道長半束烏髮上的小啾啾,小啾啾晃了晃又復歸原位,他展顏笑了,似乎很愉悅的模樣。
嘖,嬌氣的小道長,定是吃不了苦,自然是要泡在蜜糖里供著才好啊。
於是直到沈長樓醒來,也不明白是誰給自己披了一件大氅,直到一碗熱騰騰的醒酒茶下肚,才打聽到是武林盟主家季小公子來過這裡。
當時誰也不把這次初見當真,都不曾在意一個擦肩而過的過路人。
再之後道觀被毀,過往皆成雲煙而過,塵歸塵土歸土,直至發了瘋,入了魔,再從深淵裡爬出來的時候,卻是兵戈相對,縱使相逢應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