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我道人間繁華是尋常,卻被諸事惱,流光滿袖得易拋,金釵玉瓊落琳琅,推杯換盞,道一首離騷。」
於是他臥在美人懷裡,落在聲馬犬色當中,杯中的相思斷欲傾未傾。
「那些個神仙眷侶,誰說背後沒有幾把往心窩戳的刀子,待誰也付不出真心,這般便是極好了。」
幾分薄怒躍上季舟的眉梢,他便氣沖沖地說:「那我看你是放縱,我倒當你當真正經一次!」
語罷他賭氣般攥著腰間鹿泉的柄,撥開珠簾搖曳,悶頭向深處行去。
他額間擦過那人衣衫上翻滾的流雲逐浪,碾出淡紅印記,然後便被一雙手安然無恙摟入懷中。
藍衣道者被他撞得有些身形不穩,幾番踉蹌便悶哼一聲背抵靠在牆間,神情微怔且錯愕,半晌才看清來人。
「又何妨走太急?」
季舟噤了聲,「啊……你?」
似曾相識,卻亦是想不起來何地見過,只朦朧勾出一個模糊的寥廓。
道長眼角攢幾番笑意,他仍是不知道說什麼的無措。
道長見季舟仍被他摟在懷中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只在說話間微低了下頭,便是嗅聞到季舟唇齒間溢出的酒氣,將他道袍上殘著的溪澗余寒用一把火縱了,變得旖旎混沌不堪。
他冷白的膚亦被酒氣熏了兩分熱意,薄薄得暈了紅,只下意識蹙眉側臉避去,說:「少俠今日又貪飲?」
季舟羞窘地退後幾步,離開道長懷中,低語一聲冒犯,便是膽怯著不敢上前,說:「道長怎會來此?」
道長側目望他,並未答話,神色仍是薄薄的冷淡,似在想著什麼深奧玄究的問題,鴉青雙眼中躍著花盞燭蕊間搖曳的流金,流淌著金屬的長河。
半晌他說,「我來尋你。」
道長唇角偏生輕微上翹,是杭州暮冬斷橋殘雪卷襲來大漠秋日融沙的金,殘了幾分枯木逢春的冰冷笑意在眼中。
季舟覺得甚美。
……
……
他自夢裡醒來,卻覺得還在夢中。
他說:「道長,我數不清,你來幫我數數?」
他語氣輕柔,像是在同誰親昵地撒著嬌一般。
無人應答。
他面上笑意一點一點淡去,雙唇微顫,像是企圖說出什麼好聽的字句。
他想說:道長,我又夢見你了。
我夢見你在同我喝酒,你越飲約多,像是要將自己灌醉,遠離塵世苦楚,鑄成一葉扁舟,遠渡紅塵之外去。
我夢見啊,你不再喊我季盟主了。
你喚我徒弟,你邀我同你一起醉,一起消愁。
然後我吻上你的眼角吻上你的眉梢。
他想:我不想要只有這場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