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樓唇角彎彎,挑著眼角,笑得很好看。
可是季舟看不到。
「那我問你。」沈長樓問,「你真的會一直這樣陪我從日出看到日落,從日落看到日出嗎?」
季舟閉上眼,感受著沈長樓在自己雙眼上覆蓋的柔軟的掌心。
他十指一向冰涼,指腹有長期練劍的薄繭,還有各種細小的傷口,但唯有掌心是溫熱的,柔軟得一塌糊塗,很好牽的樣子,就好像是特意為人留下的。
沈長樓繼續說:「以後都會如此嗎?」
季舟笑了:「對啊……我們以後日日夜夜都會在一起了,我會醫好你身上的頑疾,到時候我們相守到老,一起白頭。」
季舟只聽見沈長樓低低地笑,在看不見的地方他眼底笑意寡淡極了,像是全然不信季舟的話,壓著嗓子的疼痛輕聲道。
「季舟,我同你講一個故事。」
「有一個傻子,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季舟像是預感到他話語間不安的意味,一時間又像有一把刀子梗在心口,痛得難以言說,只能匆匆開口打斷:「師父,別說了……」
「一切都過去了,我在你身邊,我們要活在當下,好好地活下去。」
沈長樓瞥見季舟緊繃的唇角,自己微微挑了挑唇,像是想要笑,卻又像是笑不出來。
他身上披著季舟的外衫,遮住半身粘膩,他俯下身,遮著季舟的眼,滿身白髮傾瀉而下,遮住他滿眼複雜,卻像是情人要品一品眼前人唇的溫熱。
一抹猩紅從沈長樓唇間滲出,他眼底像是很溫柔的模樣,只是輕聲呢喃:「活在當下……」
他反覆琢磨著這四個字,卻覺得心中一陣錐刺的痛意,冷人骨髓,讓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卻笑:「對,確實要活在當下。」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一個也不要記住。」
盛夏的熱意凝聚在他雙眼裡,落日鍍上一層暖融融的淡黃色,讓他嘴角笑意有一種錯亂虛偽的溫柔,像是在真正情感上塑造出了一層美麗的假面,顯得完美無缺。
他只是想:完美的人,不都是你們一向渴求的嗎?無欲無求,無欲無恨。
要什麼我都允你們好了。
於是他輕聲說:「季舟,我愛你。」
所以我要同樣允你歡愉。
他半跪在季舟身上,俯下身去尋覓。
徒留下細細碎碎的水聲。
淚水沾濕髮鬢。
……
……
新皇登基新招的宮女三三兩兩地行過御花園,嘰嘰喳喳吵吵鬧鬧,像是一群愣頭青。
一個稍安靜些的頓在原地,怔怔地望著花園裡早已乾涸的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