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樓單膝半跪,用手撥開斐若雜亂的頭髮,想去凝視著他的雙眼。
斐若朝他啐了一口唾沫,他偏了偏頭避開了。
他說:「我來為師兄送終。」
他言語間平靜至極,既沒有哀傷也沒有悔恨, 更沒有對斐若的仇恨,僅僅是一汪無波無瀾的死水,凝滯沒有波動。
斐若大笑出聲,像是要窮盡此刻所有力氣:「你是來刻意看我笑話的嗎?好用你低劣的方法嘲弄我?」
「沈長樓……當初你初入道觀我怎麼沒有看出來呢?你居然是個喜歡被男人玩弄的貨色……」斐若像是要用唇齒吐出滿腹惡意, 「看上去你不像是第一次被男人玩弄過?不然方才勾引我怎麼那麼熟絡?」
沈長樓闔唇不語,只是伸手將仍貫穿斐若左肋的劍在傷處攪動了一番,見著皮肉外翻, 鮮血大片湧出,他方才停手。
「……你很煩。」
斐若只覺得左手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就像壞死一般連指尖都動彈不得, 疼痛壓迫著脊椎,他想盡辦法說些沈長樓不愛聽的話。
「當年你廢去我左手那段日子, 師兄我可是日日夜夜想著該怎麼樣殺掉你,你知道當我聽見你成為天下第一我有多麼怨恨嗎?」
「我恨不得親手碾碎你的頭顱,折斷你的四肢。」
「沈長樓,你逃不掉的……那些人並沒有走遠,只要我一死他們身上的蠱蟲也會有反應,他們肯定會趕來殺你的。」斐若雙眼濕了一遭又一遭,像是強忍痛意的淚水,亦或是其他,「就算你是天下第一又如何,你敵得過我,但那些人都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就算你有三頭六臂也難以應對。」
沈長樓說:「我知道。」
像是撫慰著哪個不聽話的孩童,語氣輕柔。
斐若眼眶突然有些泛紅,他突然想起沈長樓方入道觀時也是這般同人說話,從不喜歡與旁人有大的爭鬥,連呼吸都是輕的,像是一個剛從靈樞里爬出來的活死人。
相反的是沈長樓越與人生氣語氣越輕柔,總像在哄弄旁人一般,面上也不顯露半分,讓人捉摸不透。
「我只是一時貪念……」斐若低聲呢喃,像是帶著無盡的悔恨,「我沒想過我會殺死師父……我只是怕他發現下意識打暈了他,我是真的怕……我怕被逐出師門,我從沒想過他會這樣死了……」
沈長樓靜靜地看著他,像是要勘破一切善意惡意真假謊言,好像世間萬物在他眼裡都可以現出真跡。
他氣息平穩,像是不曾帶著喜怒:「那大師兄何罪之有?」
「他看到了……我和四師弟本來想要埋起師父……可他偏偏看見了……四師弟讓我殺了他,我沒有敢……」斐若低聲道。
沈長樓嗤笑出聲,像是嘲弄他的無知:「所以你就認為一切都是紀無仇做的,與你沒有半點干係?」
斐若聲音嘶啞:「師弟……我是真的怕……我是真的不敢……」
沈長樓平靜地看著斐若淚流滿面,像是再也驚不了他面上半點觸動,只是如同石像般沒有溫度,冷冰冰地繃緊雙唇。
他突然喉嚨有些發癢,泛著猩甜,像是催促著他問出些前幾世苦苦追尋沒有得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