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炀凝视着书生的后脑勺,一波高过一波的暗潮在琥珀瞳色中翻腾而起。
拳头紧了又握。
当真人心难测,情绪变化莫测。
火焰似要冲天,再好的轻功也得要付出点代价。
萧炀心脏仿佛生出一个恶魔。
这个人有没有必须要救的价值?
萧炀问:怎么称呼?
姓步,字东篱。那人如是道。
仿佛带着某种蛊惑,萧十七风凉话一茬接着一茬。
丢下我,一盆水,钻进火里,没准命能保住。
你好笨。
我不想和你死在一块。
唠唠叨叨,唠唠叨叨!
就算萧十七想要让自己独自跑,这些话也说的让人气血翻涌!
步青云终于触到爆发点:闭嘴!你好好待着别说话!我丢下你我还怕你变成鬼来找我算账!
诡异的,身后人终于缄默。
呵。身后是男人虚无缥缈到令人发寒的话,你该庆幸这个决定。
没有让你死在这儿。
步青云看不到,燕王殿下琥珀色的瞳孔中,落入了一点点的寒霜,深藏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那轻蔑既对自己,也对步青云。
这一头,步青云还未松口气,谁知身后人陡然从后背跳了下来。
步青云杏眼中氤氲着汹涌的风暴,风雨欲来,年轻人可真是容易暴躁:我都说了!你别搞事情!
萧炀包扎用的布条重新晕染了血渍,迎着火光,步青云这才发现,这人真的是极其从容。
因为步青云看到了萧十七的动作。
琥珀色的瞳孔点燃了火焰,薄唇因为火焰变得干燥,男人伸出舌头舔过去,立刻润上一层水光。
男人很有闲心的将弄乱的衣领整好。
好似只是进行一项再为平常不过的事情。
错!
大错特错!
步青云心尖窜出了滔天火焰,猛地上前一步道:你
聒噪。萧十七以比步青云高上一度的声音成功压下了这句话。
别瞎操心。
步青云嘴角抽搐。
我不是老妈子!
怒火尚未窜上脑袋,步青云蓦地感觉到身体腾空,一阵天旋地转,竟然被萧十七扛在肩头!
蓦然身体失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冲上了脑海。
火海由大变小由小变大如此反复,滚烫的热意也时浓时淡。
步青云脑袋发晕,是自己的身体向上空跃去。
几个跳跃。
火光越来越远,热意越来越淡,两人终于寻到了一处僻静之所。
这一走,越过了大半个山头,跑到了山的北面处。
北风阻拦了火势蔓延到北面,无形中为身处火海的两人提供空地。
逃出火海,两人才发现,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没了火光,寒意如附骨之蛆爬上骨头。
不待细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步青云后背陡然被砸在了土地上。
你步青云顾不得被摔得疼痛的后背以及臀部,猛地看向半跪在地的萧十七。
所有的暴躁烦闷在被营救后成了满心欢喜,看到萧十七捂着伤口的时候,欢喜又变成了担忧。
步青云霍然站起走到萧炀的身前,迅速撕扯衣服又是给萧炀包扎。
情不自禁便仰头开口道:疼?
萧炀有些微怔愣。
自然不疼。
从来不会有人询问燕王殿下疼吗。
稀奇的两个字只在燕王殿下的心湖上溅起了水花,便恢复了平静。
他正想张开口屈尊回答,谁知步东篱也觉得尴尬,掩面轻咳一声揭过话题:我们还是先找其他地方,然后找个大夫。
方才那句确实有些越距。
言罢,步青云又半蹲下来,做出了要背人的架势。
萧炀顺理成章揭过此话。
夜晚的玉盘罕见的明亮,清寒的月光不仅带来了光亮,也带来了寒意。
两个衣衫略微被火烧毁的男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崎岖的山路漫无目的的走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萧十七道:去哪儿?
先下山。步青云此刻对他充满了感激,说起话来特意放得柔和,找个医馆,替你包扎一下伤口。
哦。
愚公山虽小,但却真真切切横跨了很大地域。
凉风嗖嗖吹鼓了袖角,步青云情不自禁瑟缩一下。
萧十七最为直观的感受到他的颤抖,不经意挑了眉道:你好弱。
即使他此刻浑身伤痕,也并没有觉得冰冷。
步青云没空去和他瞎掰扯,便无视了他。
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青苔上,不知是谁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步青云猛地停住脚步,白净的面上爬起羞赧,浑身的血液仿佛聚在了脸颊带来滚烫热意。
自从被虏上山,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偏偏步青云每次一听到他们叫夫人心情就不美妙,怀揣着不美妙的心情,自然也不会吃饱喝足。
又闹了一场逃婚,饿了也是难免。
好在身后的人骄矜冷漠的很,并没有开口嘲讽。亦或者有些累,怠于讥讽。
步青云不禁加快了步伐。
找到饭吃。
奈何天公不作美。
天禧四年的最后一场雪,便铺天盖地的来了。
雪花浩浩荡荡飘了下来,似有人从天上撒盐。
山太高,雪势来得太猛。
不一会儿,雪褥已经积起来了。
瑞雪兆丰年。耳边传来叹息般的嗓音。
的确是个忧国忧民的。
步青云脚步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的沿着山路走下去。
他说:现在对我们来说,这雪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呵。本该嘲讽的嗓音,气势因为头晕而削弱。
哪怕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接二连三的痛击。
被刀戳,火灾,轻功,雪花
肩上突然承载了重量,步青云侧过头,下颌擦过萧十七的头顶。
步青云低了脸颊,贴上了萧炀的腮边。
肌肤相贴,不算冷,但也不热。
体温正常。
步青云心下稍松。
旋即扭过脖颈。
长靴在雪褥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萧十七没有心情搭腔,步青云便胡思乱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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