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沒人能應他,阿峴一個人盯著孟春的臉看了會兒,像是有什麼要溢出來,又被完完整整包裹回去,阿峴什麼都沒能想起來。
但他記得,來的路上有幾個魔族說要將這場春天的禍源葬於苦宏石下,這樣人界才能回到安寧的狀態,阿峴想,這裡的植物都不傷我,應該是叫我去葬了他的意思。
他不久前從一個陌生的木屋裡醒來,周遭一切都是十分眼生的,半點兒找不到熟悉的痕跡,外頭綠植蔓延,毀了不少人的家。
阿峴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他覺得自己沒有能回去的地方了,便在人界四處遊蕩,莫名其妙的,到了這所謂禍源的地方。
他把孟春背起來,朝著苦宏石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植物給他們讓路,身後的柳條慢慢枯萎,化了塵煙,一點也不留,風一吹,揚到天涯海角去。
苦宏石是一塊巨大的石碑,只能壓制神族的法力,對其他人沒什麼影響,下頭已有不少被葬的神族,阿峴找了個能看見來路的地方,將孟春放在了那裡。
放下了,他才開始想,為什麼要找個能看見來路的方向?
但思考沒有什麼意思,他醒來之後思考過成千上百次,試圖在六界裡找出一個歸宿,可他沒有地方能回去,便四處遊蕩。
也許他以前是有家的,現在沒有了。
阿峴挖了一個很大的坑,把孟春輕輕放進去之後,瞥見他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還活著?
可就算還活著,神力失控到這個地步,也不能讓他活著了。
為什麼不能讓他活著?
他死了會怎樣?
自己會怎樣?
阿峴沒由來地不安。
苦宏石已經自動修出一副石棺,慢慢將孟春裹進去,阿峴看著孟春的臉逐漸消失,忽然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瞪大了眼睛,眼淚從眼眶裡滾出來,但他連流淚的原因都找不到,只能無助地抓緊剩下的土,嘴裡不安地念:「……我是為了結束這個春天。」
「為了結束這個春天。」
「我必須要埋葬你……」阿峴聽見了不遠處有綠植倒塌的聲音,那些生長過度的植物在失去了靈力支撐後,終於倒塌了,樹幹樹枝樹葉都枯萎成難看的顏色,像石棺上的土,也像心頭流出的血。
結束了。
阿峴想。
這場春天,終究是結束了。
他離開了苦宏石,走出那片樹林,離開那夕陽永駐的地方,還沒走出多遠,腦子裡忽然湧入很多聲音,像蒙著的那一層布終於破開一個洞,有人在叫他,給他編了手環,又叫他來成親。
是誰在和他說話?是誰到最後都沒能好好告別?
阿峴抬起頭,天地間倏然落雪,一片冰冷的雪花落到他鼻尖,他忽然一個激靈,可腦海里還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