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子綿軟無力,輾轉依偎著他,在他落下第一刀時,她輕吟了聲,窄窄的脊背艱難地拱起,皮膚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他心頭瑟縮了下,刀尖微顫,“很疼麼?”明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可還是忍不住,關心則亂,不過如此。
被豁開的皮肉一陣反射性地痙攣,她仰起臉,臉色慘白,卻還是笑,“不要緊,我受得住。”決絕地牽過一綹頭髮,狠狠咬在口中。
需要平靜的竟成了他,他勉強定住神,將薄刃抵在針孔參差的皮膚上。輕輕劃開它,皮肉向兩邊收縮,底下是一排極細的刺,在篝火下不顯得猙獰,反倒折射出奇異的光彩。幾處相同的病灶都處理完,她差不多成了一條松鼠魚,看上去可憐至極。他捲起袖子,快速用真氣把它們震出來,邊上那株月桂樹離得近,受了牽連,一陣沙沙聲後,扎得刺蝟一樣。
“葉鯉。”他喚她,之前她還顫動,後來就沒有聲息了。他有些著急,探手去試她的呼吸,卻聽見她調侃:“活著呢,死了你就成鰥夫了。”
只是聲氣弱,他知道她嘴硬,也不引她說話。把那身破損的夜行衣撕成長條替她包紮。她的心衣也被蠱猴的尾鞭抽爛了,所以綁帶繞到胸前時難免尷尬。
崖兒是有意的,人雖萎靡了,氣還能喘。某一口吸得充足些,便隱約碰到了他的手指。他僵了一下,匆忙避讓,崖兒卻惡作劇式的笑了。等他包紮完,慢慢歪過去,貼著他的脖頸,有氣無力地說:“我想靠著你睡,這麼長時間來,只有這一個願望。”
有過幾次肌膚之親,可是很快便各分東西,永遠在追趕,永遠不能正大光明追上,這就是他的悲哀。他沒好說,其實這個願望他也有,還有另一種奇怪的渴望。明明凡人的生命不過短短几十年,相較於他,她脆弱得如同蟬翼。然而他某一刻會產生依賴她的感覺,並不是遇上難事後想借她之力,僅僅是想起她就會變得更堅定。反正自己是無可無不可的,一切錙銖必較都為她。
她靠在他懷裡,傷口很痛,氣息急促,卻仍舊去摸他的手,也不說話,只是緊緊攥住他。他心裡五味雜陳,脫下自己的禪衣給她穿上,把那五指包在掌心裡,輕聲說:“你好好休息,這裡沒有外人,什麼都不用怕……”
可是這話究竟是對她說的,還是對自己?
以前的纏綿,加起來竟都沒有此刻來得扣人心弦。他們像一對逃到天邊,相依為命的戀人,她疲倦入睡了,他在顫抖的呼吸里吻她的額頭,悄悄囁嚅:“愛一個人,可以愛到塵埃里。可是我怕……你不會喜歡塵埃里的我。”
第47章
如果天不要亮多好,就一直這樣下去,沒有殺戮,掩人耳目。所有的感情都不用偽裝,我伴著你,讓你免受流離之苦。只要頭頂有遮擋,哪怕只是一片樹冠,你也可以把這裡當成家。
然而……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
他只能在她睡著的時候輕輕碰觸她的頭髮,哪怕情潮來時毀天滅地,哪怕曾經不分你我,但只要彼此獨立著,他依舊懂得尊重她,並且開始欣賞她。
她對他有沒有感情,他不知道,也許更多是魚鱗圖的牽絆。至於他自己,她因何在他心裡留下痕跡……可能僅僅是玉石長街上那串清越的足音,也可能是試探六爻盾失敗後恐懼的兩行淚。恨得不夠深,愛情便來了,就這麼簡單。
她在睡夢裡輕輕皺眉,不停調整姿勢。這次傷得確實重,要不是蠱毒必須靠自己痊癒,他倒想助她一把。傷口無法那麼快就癒合,但疼痛可以略微轉移。他把手掌覆在她脊背上,掌中金輪迴轉,吸納了她的痛苦。別人身上的傷,不施加在自身不會明白有多嚴重,他的道體萬年來已經弱化了感知疼痛的能力,但這蠱猴造成的損傷委實驚人,像電走筋脈,激得他心頭一顫。
他握緊拳頭,消化這種痛。再低頭看她的臉,眉心舒展,大約感覺舒服多了。
他悄悄仰起唇角,又害怕落了天地的眼,把笑容藏進她發里。先前對戰蠱猴時,她拔了髮簪充作武器,到現在頭髮還披散著。他暗暗想,等天亮了,她醒了,就折一支月桂的枝椏修剪好,給她綰髮用。
她忽然動了下,他的手臂不由一緊,“怎麼了?還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