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拂了拂青布袍子,“我們家講究窮養和散養。況且我生性含蓄,從不會拿身份出來嚇唬人,這年頭我這樣的狐狸不多了。”
說的倒是,不管受多大的委屈,他從來沒有把身後的家族搬出來。戰鬥力為零,還跟著他們出生入死,活到今天也算他命大。
崖兒問:“沒混出名堂來,回去好意思麼?”
他頓時覺得樓主還是有點小看他,“怎麼沒混出名堂來?我是金狐一族三百歲化形第一人,一般狐狸都要到千歲左右,我比他們早了七百年,難道還不夠我驕傲的嗎?況且我又當上了生州最大殺手組織的門主,我說自己有出息就是有出息,不接受任何反駁。”
化形是靠上蓬山當雜役換的,門主是一人一門自封的,他的成就得來毫不費力氣。但無論如何,能振作起來是好事,崖兒頷首道:“再找個好姑娘吧,蘇畫也願意你過得幸福。”
提起蘇畫,他的神色又黯下來,想了良久才道:“以後再說吧,現在不去考慮那麼多。時間能撫平一切,但是我心裡永遠記著她,要是她能有來生,就算是個男人,我也願意接受她。”
這就是狐狸偉大到令人窒息的愛,崖兒不知說什麼好,只能點頭。想起他剛進波月樓就扒了魑魅的窗戶,蘇畫真的託身成男人,對他來說也不算太為難。
閒聊大半天,雨勢也未見小,神殿裡的更漏指向了酉時,鮫王派出去抓魚的鮫人也回來了,幾人合力扛著巨大的黃魚,咚地一聲扔到了金磚上。然後陸陸續續又運回了螃蟹章魚等,弄得神殿像個海產市場。
鮫王哈哈大笑著:“放開肚子吃,管夠。還有說好了要送你們的珍珠,寡人也讓手下準備妥了,等你們要離開時,直接給你們送到船上去。”
服務不可謂不周到,既然走不脫,又加上飢腸轆轆,大家決定暫時就這麼辦吧。
於是生起了火,東一簇西一簇地各烤各吃,神殿屋頂很高,不怕被燎著。眼看人家都成雙成對,自己卻孤身一人,胡不言又想起了蘇畫,想她一臉嫌棄撿他臉上的米粒,擦他嘴角的油,惡聲惡氣讓他慢點吃,沒人和他搶。
狐狸叼著蟹腳,熱淚滾滾而下,對邊上的張月鹿說:“我想你們門主了。”
張月鹿一臉寒霜,“她是叛徒,有什麼好想的!”一面說,一面決定不和他搭火了,端著她的烤魚,去和別人作伴去了。
胡不言哭得打噎,人死如燈滅,什麼都沒剩下,連以前的門眾提起她都咬牙切齒,人生真是一敗塗地。他把蟹腳里的肉都嘬乾淨,慢吞吞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氣。在他烤第三隻烏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他走到屋檐下看,一輪圓月懸在龍神雕像的頭頂上,雨水洗刷過的磚石表面有水漬,在月色下恍如染上了一層油光。憂傷的人,因這寂寞長夜顯得更加憂傷。他頹然靠著抱柱嘆息,忽然聽見咔嚓一聲,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分外清晰。
有老鼠嗎?逮一個餵了指甲,弄來埋汰埋汰紫府君和大司命也好。
他興沖沖跑到廣場上去找,可惜並沒有找到。敗興地站了會兒,又聽見磕啦一聲,這回是有人扔磚的聲音。
心頭不知怎麼疾跳起來,就著夜色四下看,隱約看見廣場東南角鋪地的青磚拱起來一塊。因為地勢很平坦,也沒有什麼遮擋物,所以有一點動靜就看得很清楚。那青磚不是一下子掀起來的,是頂頂放放周而復始,狐狸是急性子,不久就看得沒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