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河終究是個不一樣的姑娘,想當年她請旨處理控戎司文書,還真嚇了他一跳。年輕的女孩兒,對典獄感興趣,那份野心真是昭然若揭。他就是想看看,以她的能力到底能gān到什麼程度。他手底下得力的人多了,女人卻是獨一份,就算偏疼些,受些優待也很正常。像宮裡娘娘們養那些小玩意兒一樣,在允許的範圍內縱容她,縱得她無法無天,因為他喜歡她狠狠的、不管不顧的樣子。
他起身,慢慢踱到了花梨木卷頭案前,從案上拿起一份公文,轉手遞jiāo給她,“這是你的任狀,控戎司設副指揮使,從今天起,京城官邸女眷大小案件都由你掌管。”
她心頭一喜,沒想到旨意來得這麼快,忙跪下領命,雙手高高擎起來,朗聲道:“多謝主子栽培,臣一定竭盡全力,絕不辜負主子厚望。”
朝服翩翩停在她眼前,袍角邊緣的海水江崖層疊澎湃,漾得人心頭灼灼。太子伸手虛扶了一把,紫貂鑲滾的廣袖下露出指尖一點,無論何時都是一派清華恆赫的氣象。
“你是控戎司第一任錦衣使,又是出自我東宮,要謹記一言一行關乎我東宮體面。好好當差,為皇上效命,要是徇私枉法敗壞了東宮聲望,我再疼你,也容不得你,曉得了?”
他溫言絮語,綿里藏針,如果瞧著他平時好xing兒,就把他當成容易糊弄的主子,那就大錯特錯了。
星河接了任狀叩拜下去,又有些疑心他是否發現這差使是左昭儀舉薦的,不方便探聽,便沒有多餘的話,不過一句“是”,答得鏗鏘有力。
從麗正殿退出來,宮門外已經有衙門司職的太監靜候。看見她來,笑意盈盈上前行禮,憋著嗓子說:“給宿大人道喜了,奴才葉近chūn,打今兒起侍奉大人。大人每日往返東宮和衙門辛苦,太子爺有鈞旨,讓給大人備小轎,奴才為大人扶轎。”
她抬眼看過去,一頂藍呢的四人抬轎子就停在台階底下,轎圍子上燕飛飄拂,比男人的轎子多了幾分秀氣。可她沒有領受,宮裡只有貴人主子們才乘轎,她算哪塊名牌上的人物,當得起這個!
她掖著手說:“衙門離東宮不遠,我走著去就是了。”
說不遠,宮掖重重,就算自東宮抄近道兒,出了玄德門還要往北走好長一段路,控戎司衙門設在什剎海邊的白米斜街上。
女尚書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氣,上了夾道漫步過宜秋宮門,葉近chūn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
“宿大人……大人……”他趕上來,拿手比劃了一下,“奴才命人把轎子停在玄德門外,這麼著不逾矩,也省了您的腳力。您如今不一樣了,是控戎司正經的堂官,回頭有底下千戶、番役聽您指派。那個、那個……南大人是指揮使,進進出出一身的排場……”
星河聽後一笑,“怎麼?沒有排場,南大人還不認我這個錦衣使了?”
葉近chūn怔在那裡,一時不好回話,她雖有意作難,最後倒也沒固執己見,畢竟犯不上和自己的腿過不去。況且近chūn的話也有道理,在什麼樣的位置,得使什麼樣的披掛,太寒酸了沒人拿你當回事,人家看的就是那股子威風八面的勁兒。
小轎顛搖,穿街過巷到了控戎司,那頭宮裡下口諭,這頭衙門就接著了消息。原本有新堂官上任,衙門裡辦差的該全數出來迎接,可惜星河並沒有那個待遇。她到門上時,只有兩個小吏站在門墩旁,任是笑得滿臉花開,也掩不住那份斜眼窺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