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玉書臉上的表qíng也像外頭的天氣一樣,yīn霾無邊。他扣上了杯蓋兒道:“哪裡的話,宿大人分明是幫了我的忙,否則昨晚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我也不好和皇上解釋。關於陳條,忙亂之中略有偏頗,誰也不是神仙,沒法子滴水不漏。今天受太子爺教訓,是我的確辦事魯莽,該當受罰。”
星河聽了,慢慢露出一點笑意來。她可不信他的這番話是真心話,這種陽奉yīn違的調調,比起bào跳如雷來更值得揣摩。她靠向椅背,呷了口茶,“事兒過去了,皇上也沒追究,接下來只要嚴加審問房有鄰就是了。”
南玉書唔了聲,“這個太子爺有示下,說叫宿大人一同審理。想是怕我有不周全的地方吧,畢竟才出的亂子。宿大人心思縝密,有您在,不至於叫房有鄰鑽了空子。”說罷狠咬槽牙,一字一句都從齒fèng里擠出來似的。“我一直鬧不清,為什麼房家在咱們抵達之前就早有準備,難不成他在控戎司還有探子?這回審問,非掏出他的下水①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裡走漏了風聲。事關肅清衙門,宿大人身為副使,斷沒有不親審的道理。”
恐怕這內鬼是誰,他早有懷疑了吧!不過可惜得很,辦事的都是生面孔,事發之後也都撤出京城了,他想查出頭緒來,在他被罷免之前很難。
星河淡淡頷首,“既然要審,當天牽連進來的護軍也得重新傳訊。”抬眼瞧南玉書手下的人,“哪位千戶辛苦一趟,去金吾右衛通知樓將軍,就說南大人和我在控戎司衙門恭候,請樓將軍欽點當晚巡夜的人,過堂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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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下水:牲畜內臟。
第16章 纖毫幾重
南大人手下都是金貴人兒,一樣的千戶,還分個三六九等。平時跑腿的買賣都是藍競留下的人去辦,現如今星河接了手,斷不能老讓他們當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差事。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南玉書的膀臂們就得去辦,畢竟她是副指揮使,誰敢給她扮臉子,她就能狠狠處罰他。
南玉書沒言聲,大部分千戶都是你瞧我,我瞧你,不知當不當領命。還是十二千戶之首的蔣毅懂事兒,眼下形勢bī人,正副使正在較勁的時候,把火引起來了,對南大人沒有好處。
他拱了拱手,身上甲冑激起一串輕響,“屬下去辦。”
星河看著他走出大門,走進風雪裡,方閒閒調轉過視線來,扽了扽圈領道:“回頭審問我就不摻和了,一邊旁聽則罷。我才幾年道行,敢和房有鄰那官油子較量?”
南玉書說成,一手盤弄著那隻銅貔貅,狠狠握了一下道:“房家那幾個豪奴還壓在大牢里,要緊時候恐怕要動大刑,倘或宿大人瞧不慣,大可暫時迴避。”
動刑那種事兒她不是沒見識過,不敢聞血腥氣的,也不能在控戎司當差。她說好,南玉書沖她一比手,她站起身來,把那隻琺瑯纏枝的手爐jiāo給江城子,微微一笑道:“江千戶,手爐涼了,替我再加些炭。”
有個女xing上司,衙門裡當值的歲月便有了柔艷的味道。江城子是她手下八千戶之一,很快接過爐子捧在手裡,垂首道是,“牢里yīn寒,屬下讓人先去生炭盆,大人腳下略慢些。”
一向利落gān練的衙門,現在因多了個女人,千戶們也變得娘們兒唧唧的。南玉書很看不慣他們那模樣,又不好說什麼,厭惡地調開視線,背著手先行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