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了,小時候處得隨意,現在即便是勸慰,中間隔著人,用詞都得加小心。
他心裡有些悵惘,本來也想勸她休息,可還沒開口,太子先同他攀談起來:“孤以前聽星河說起過你,你們是一同長大的朋友,算得上青梅竹馬。”
邊上的星河一腦子漿糊,覺得這下可能真的要壞事了,霍青主別不是打算開門見山了吧!她驚恐地盯著他,太子爺很溫柔地微笑,“你別怕,我這裡沒有那些忌諱,說你人在我宮裡,就不許追憶以前的事兒了。”
她怎麼能不怕!東宮確實是他的地盤兒,但那句“我宮裡”又是什麼玩意兒?把話說明白能死嗎?看來今天真要好好和他掰扯掰扯了。
樓越亭看他們眉毛官司打得熱鬧,話便不知是回答好,還是不回答好。斟酌了下才道:“星河六歲從南方回到北京,我們又住街坊,所以她入宮前往來確實很多。”
太子點了點頭,不無感慨道:“幼時的qíng義最真切,孤就很羨慕你們這樣的。”
旁聽的星河真想戳穿他,宮裡皇子們雖然尊貴,但從來不缺玩伴。不說一起上學的那些宗親們,就單是他們個人,少則也有一兩個伴讀。那些伴讀都是顯貴之後,門第極高的出身,自小一起拉弓she鳥、上山下河,無所不gān。他羨慕什麼?犯得上羨慕嗎?弄得自己孤家寡人一樣,就光認得她似的。
果然連樓越亭都不知道怎麼應他了,不過他也不需要他應答,話峰一轉自己點了題,“星河是十二歲入的東宮,至今十年了。樓將軍,你說孤和她,算不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他問得出,星河都要替他臊死了。就為了這個答案,值得他放下政務特意跑到這裡來?
樓越亭不知道太子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謹慎地拱了拱手,“總角之年相遇,按理來說是的。”
這下子太子爺高興了,他回頭看了星河一眼,滿目“你瞧,樓越亭都承認的”。他覺得也是,本來就是無可厚非的事兒,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
總角之jiāo啊,聽上去真親厚。現在回頭一想,是自己太較真了,當權者應當有這個氣量,較真了可不好。
太子的心胸瞬間前所未有地開闊,他和顏悅色對星河道:“時候差不多了,你跟著一道回去吧,下半晌爺要練字,你給爺磨墨。頭前關押的疑犯,讓千戶們再過一回堂,等差不多了就照你的意思辦,請十二處的人會審,供狀上畫個押就完了。”
一位駙馬的生死,在他們眼裡並不算多大的事。正經上著職的堂官就這麼被緊急調回宮裡伺候筆墨去了,橫豎控戎司是他家開的,好賴都在他一句話。
星河當差當得窩囊,太子抹她一臉灰,她還不能辯駁。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把“禁臠”那事兒拿出來噁心她,已經算他口下留德了。侍衛伺候他上馬,她趁這當口回身看樓越亭,輕聲道:“越亭哥哥,今兒不便,咱們改日再尋機會,我有話和你說……”
樓越亭點頭,一個錯眼發現太子正坐在馬上笑吟吟看著他們,他忙正了色,“別叫主子久等,你去吧。”復向太子長揖,“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處於高處,發冠兩側濃艷的組纓在風中飛揚,日光下的眼睛織了一層灑金的網,瞧人的時候雲山霧罩,半吞半含。他有殊勝的容色,端華里透出不羈來,這樣的主兒,就算gān了再多的缺德事兒,照舊天人之姿不容侵犯。
星河最終耷拉著腦袋隨他回宮了,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攥著馬韁咬牙。總算捱到玄德門,侍衛都留在宮門上了,南北長街今天難得沒人走動,長長的青磚路上,只有他們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