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萬里天低
有時候人和人的相遇,充滿了神奇和不確定。僅僅因為一句話而對某人改觀,這種qíng況就切切實實發生在星河身上。
照說她經歷過那麼多的阿諛逢迎,遇上也該一笑而過,可霍焰的這一句客套,竟讓她覺得那麼新奇。
今日一見,不枉平生……倒像是早就有過念想,久別重逢似的。也只這一句話,很快斷定同出霍家的他和太子,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太子面上和善,心機頗深;這位樞密使呢,不苟言笑,卻還能說兩句討巧的話。
她笑得愈發溫婉了,“下官也常聽哥哥說起大人,只因我一直人在宮中,就算對大人仰慕已久,也沒這機會拜訪。”
霍焰對這種好聽話表現出了該有的風度,“宿大人有心了,外間風大,裡面請吧。”言罷朝正堂引路,那一轉身的風雅,褪盡了少年的浮誇,顯出莊重的、靜水深流的底蘊來,引得星河莫名惘然——再過十年,太子應當也是這個模樣吧!
她跟他入堂室,樞密院以前常要召集各路武將議軍務,所以辦政的地方尤其寬深。天氣不好,室內昏暗,再加上抱柱座椅都是烏木的,白天不點燈,便昏昏看不清人的面孔。左右兩側的廊道上燃了兩排蠟燭,疾步走過,人影幢幢的。堂室深處尚有幾名官員在場,霍焰微抬了抬手讓他們退下,只道:“宿大人來時,衙門裡恰好有件軍務要辦,他們都是來議事的……”說著面向上座比手,“請坐吧。”
也或者因為她是女官,又仗著太子的排頭,終歸是得到一點優待的。霍焰親自出門相迎,這是自他執掌樞密院起,從來沒有賞過別人的大面子。雜役上茶,他客氣同她讓了讓,一頭喝茶,一頭問:“錦衣使上任多久了?”
一個沒什麼資歷的官員,跑到這裡來盤問權臣,聽起來像個笑話。
她站起來,躬身回話:“下官入控戎司任職,方一月有餘。”
霍焰哦了聲,垂下眼,拿杯蓋兒颳了刮茶葉。那種輕慢的神氣,絲絲縷縷從他的動作間流露出來,星河心裡明白,霍焰位高權重,xingqíng又孤傲,就如太子事先告誡她的那樣,要想搬動,恐怕真的不太容易。
她慢慢吸了口氣,平復下忐忑的心qíng,揖手道:“霍大人大概已經知道,下官此來的用意了……”
他轉過視線來瞧了她一眼,中途打斷了她的話,“宿大人怎麼站著?坐下說話。”
星河一瞬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她謝了座,重又續上了話:“請霍大人不要誤會,控戎司雖在徹查衛將軍曹瞻的案子,但對大人是沒有、也不敢有半點懷疑的。這回造訪樞密院,不過走個過場,例行公事罷了。南大人原本要親來的,又怕指揮使出面,陣仗弄得過大,便派遣下官,先給大人帶個好兒,順便再請教大人兩件事。”
她很會說話,能夠自貶身價的人,在官場上必定遊刃有餘。關於這位錦衣使的來歷,霍焰自然是知道的,皇上親指的控戎司副指揮使,大胤朝獨一無二的外朝辦事女官,且又是東宮太子的枕上之臣……這樣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在他面前還能做小伏低,他倒是很佩服她的膽量和氣量。
難為女人,不是他的行事作風,南玉書想必也是吃准了這點,才會派她前來。他把杯盞放下,正襟危坐,“曹瞻是我後軍都督府的人,一直在我門下。如今出了岔子,控戎司要辦他,我配合衙門辦案,也是義不容辭。宿大人有什麼話,只管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