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策道:“要結實的,不光能下地gān活,還得能出車跟鏢。我有一趟買賣恰巧走到這裡,聽說綏芬河邊有人市,特意趕過來瞧瞧。當家的也別打探,沒熟人,來去全靠自己。要是買賣能做成,算結jiāo個朋友。”
那人一聽,嘴角淡淡牽了下,“沒熟人的好,辦事不拐彎兒,一是一二是二。”他又做一揖,“鄙姓岳,岳坤都,未請教。”
“我姓阿拉坦,漢人譯為金。”也不算胡扯,報上宇文的姓,事兒就沒法辦下去了。他母親是蒙古人,老姓阿拉坦,搬來一用未為不可。
岳坤都點點頭,回身一指,“今天的阿哈全在這裡了,金爺只管挑揀,挑完了咱們再議價。”
弘策不過略瞟了眼,“我要的人不在裡頭,先前說的條件,這兒沒一個相符的。岳爺可別藏著好貨捨不得拿出來,只要東西過得去,價錢方面好商量。”
做這行買賣的,小心謹慎縱然要緊,賺錢也是頭一條。坤都抱起胸,轉過頭含糊一笑,“我是小本兒買賣,家當全在這兒了,藏著好的不出手,自己受用不起。我手裡雖拿不出,倒是認得幾個大拿,他們貨多,幾個人拼拼湊湊,能讓金爺挑個盡興。您要多少,給個數,我去辦,辦完了來找您,咱們再詳談。”
他心裡有了底,既然說到這兒了,這事看來有眉目。因伸出手正一比劃,再反一比劃,笑道:“我是過客,時候逗留不長,這個年在綏芬過,初二就要啟程的,岳爺有意向,務必請早。”
“那就說准了。”坤都道,“金爺在哪兒落腳,今晚上我帶人過去。我不拿大頭,轉手掙個中間人的小錢,不過有言在先,貨不露白,應了您有就一定有。咱們這行有規矩,敲准了下定,然後帶您看貨提貨,多了篩下來,少了往上再填補,您看這樣成不成?”
他盤弄著玉石手串頷首,“入鄉隨俗,應當應分的。既這麼就勞煩岳爺了。我剛到,還沒落腳的地方,橫豎綏芬最大的驛站,上那兒找金養賢,必定在的。”他說著拱拱手,“那就說定了,晚上恭候您的大駕。”
“不敢,入夜來叨擾。”岳坤都比了比手,“您好走。”
金養賢翩翩去了,後頭麻子湊過來叫了聲大爺,“平地里冒出這麼個主兒,也報不出誰的名頭,您怎麼說應就應了?宇文東齊這半年不叫人活,萬一是易了裝的朝廷鷹犬,咱們上套,回頭事兒就大了。”
岳坤都折了枝枯糙叼在嘴裡,來回細嚼,突然嗤地一笑,“有錢不賺王八蛋,要說手裡有沒有人,爺有的是,就是不往外掏。索倫圖那個長腳蚱蜢見錢眼開,讓他折騰去,賺了錢大伙兒分,出了事兒他頂著,誰讓他小舅子是都統呢!”
各有各的算盤,算計得過別人是你的本事,算計不過就任人宰割受人奴役,到哪兒都是一樣。
三言兩語定下一筆買賣,太順利也讓人不放心。弘策到了酒肆細琢磨,手指頭在桌面上點得篤篤作響,思忖了下吩咐哈剛,“不能就這麼坐等,去盯著姓岳的行蹤,看人市散後他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
哈剛領命去了,一行人起身找客棧,綏芬最大的旅店在河岸邊上,名字取得很漢化,叫“客隨雲來”。進門登冊領牌兒,就剩三間,按說六個人住三間也夠了,定宜是女的,一人一間;十二爺是主子,主子也得占一間;最後四個侍衛勉qiáng搭搭夥兒,雖擠點兒,也能將就。本來以為就這麼分派,誰知道十二爺說了,“兩人一間,跟訂好了似的”。這話就有隱喻了,定宜很吃驚,侍衛們很淡定,什麼都沒說,各自拿了門牌,叉了叉手就閃身進屋了。
她怔在那裡,“這話……怎麼說的?”
他懶懶道:“累了,進去歇著吧!”看她發呆,伸手牽了一把,“又不是頭回住一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定宜臊眉耷眼的,心說也是,自己把自己當根兒蔥,人家還不願意拿你當蔥花炒呢!十二爺也是為讓大伙兒住得寬綽,他們四個大老爺們兒睡一間,確實擠得慌。
那就進屋吧,因為沒帶包袱,沒什麼可整理的。客棧的屋子,早就收拾得一塵不染了,也用不著她動手。沒事兒gān,gān站著略有點手足無措,找兩張椅子坐下來吧。店裡夥計進門送茶水,抬眼一看,兩個人端坐著,有點兒納悶吶,縮著脖子把東西擱下,慌忙退了出去。
定宜里外看了一圈,終於找到話題了,“怎麼一張炕呀,真省柴禾。”
十二爺很直白:“這是個單間兒,那兩間房都是兩張炕的,他們個兒大,讓他們住。這些人里只有你矮小,加上我又不胖,兩個人湊合湊合吧,我是愛兵如子的人。”
定宜目瞪口呆,這道理……說他不通,也不是,你挑不出錯處來;說通吧,她是女的,怎麼能隨便湊合呢!她轉過彎來,頓時覺得那些侍衛真不厚道,這麼會抖機靈,不哼不哈地討好主子,全沒一個人顧忌她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