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腳早沒人了,想必心虛躲開了。她怒氣沖沖扒著瓦片沖兩個站班長隨喊:“叫你們主子出來說話,黑燈瞎火的,你們院兒里有人鑿壁偷看,這事兒有人管沒人管?沒人管我可報官啦,叫你們主子出來,隨我一道去見大同府。”
這麼說也就是狐假虎威罷了,真要上衙門她也怵。橫豎氣勢洶洶震唬人吧,就這麼敲牆罵街。
那兩個長隨不敢聲張,一臉無辜地搖頭,“沒有的事兒,誰偷看了?我們主子不在家,上外頭和朋友吃席去了。”
還敢抵賴?她氣得往人家院子裡砸了兩片瓦,對方不肯出面,就像一拳打在棉花包上,人家不接你的招兒,你能怎麼樣?她咬牙下梯,拿鍬挖了兩鏟泥用水和上,找小磚塊堵住眼兒,重新把dòng砌滿了。
都忙完了,剛坐下,聽見有人敲門,八成是汝儉回來了。她起身去拔門閂,著急要把剛才的事告訴他,誰知道一開門,外面站著的人簡直叫她目瞪口呆,那挺拔的身姿,那平和的眉眼,分明是她念了許久的人!
這下子蒙了,有點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她不止一次憧憬過重逢的場景,就是這麼一開門兒,他站在檻外,含笑看著她。
風chuī起她的頭髮,紛紛揚揚遮擋住視線,她努力眯起眼,跟詩里說的那樣,猶恐相逢是夢中,甚至不敢上前,只喃喃禱告:“佛主保佑我別醒,好歹讓我說兩句話……”
她傻傻的,他笑著,唇角抿不住苦澀,“我思來想去,怕你告訴汝儉,還是趕在他回來之前見你一面。”他邁進來,略頓了下,到底忍不住,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每一根髮絲每一寸皮膚撫摩過去,像沙漠裡行走的人突然看見了綠洲,一直以來的渴望瞬間把他淹沒。他發狠抱緊她,恨不能把她嵌進身體裡,“猜猜這九個月我是怎麼過的,死過一輪似的……你到底有沒有心?怎麼能這麼絕qíng?”
她依然感覺難以置信,直到切切實實觸摸到他,她才知道這真不是夢,是十二爺找來了。她渾身打擺子,止都止不住。要放聲兒,勉qiáng隱忍,把臉埋在他肩頭嗚咽起來。
頭頂一彎月,照得人影婆娑。這裡沒有燈,只有上房窗口透出的隱約燭火。兩個人緊緊擁抱,實在太過眷戀,一時一刻也不想分開。可是這樣不成,怕汝儉回來撞上,到時候起了衝突倒不好了。
她鬆開他,回身把門cha上,攜他的手進她屋裡,到這時才想起尷尬來。先前不告而別太不仗義了,勞他千山萬水的尋找,找到了,自己卻沒臉面對他。她拿腳尖挫著地,怯怯看他一眼,“你怎麼來了?”
燈下打量她,輪廓嬌脆,讓人心憐。她在哥哥身邊應當過得很好,平時生活也從容,他暗裡觀察好幾天,似乎沒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這樣很好,卻也不太好。是他小心眼兒了,覺得她有了依傍想不起他來,自己cao碎了心,她有沒有半點惦念他?
“我找逃妻,雖然她不在乎我,可我找見她,還是想帶她回去好好過日子。”他把手放在她肩上,努力控制qíng緒,可是嗓音忍不住顫抖,“我這陣兒過得一點都不好,夜夜難寐。從寧古塔到北京,再從北京到山西,我耗得幾乎油盡燈枯,你知道嗎?”
他的話狠狠抽打在她心上,她哭著點頭,“我知道,對不住,我原本不想這樣的……誰說我不在乎你?我跟著汝儉跑了那麼多地方,老覺得自己在飄著,我的根兒在北京,在你身上,有你我才有家。我也想回北京去,可回去了汝儉怎麼辦?其實現在叫我重選,我還是會和哥子在一塊兒。你除了我什麼都有,汝儉和你相反,他什麼都沒有,只剩下我了,我不能只圖自己快活棄他於不顧。
他心裡發澀,有欣喜也有失望。仰起臉,因為有淚要落下來,不想讓她看見,只是慢慢說著:“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執著。有時候qíng急生厭,恨你不告而別,想就此放下,再也不找你了,可是每天打探你的下落已經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他找到她,還是讓他那麼難過,定宜覺得自己簡直十惡不赦。為什麼她要顧忌呢,既然老天爺讓他再出現,她就不能撒開他了。
她踮起腳尖摟他的脖子,“咱們兩個註定要糾纏一輩子,你今兒出現,就說明咱們緣分還沒有斷。”
她的臉離他這麼近,圓圓的眼睛豐潤的嘴唇。他心浮氣躁,在那唇峰纏綿一舔,嗡噥說是,“還得感謝你師父,是他老人家出主意讓我上大同來找你的。”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薑還是老的辣。師父懂她,她在外顛沛流離,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他總盼著他好,師父有了年紀,什麼都看得透,他也覺得她該跟著十二爺吧,否則不會引他來找她。
她有些羞怯,qíng人間相處,這種蜜裡調油的小動作不斷。想起客隨雲來那天的事兒,怪不好意思的。她紅了臉,但是喜歡這樣,若有似無在他脖頸上舔舐,他怕癢,馨然笑起來。
正鬧呢,又傳來敲門聲,她慌忙把他往外推,“汝儉回來了,你走吧,別叫他看見你。橫豎住得近,咱們明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