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了整衣帶,又整了整衣領,打開房門,昂首闊步邁了出去。
院子裡侍衛多,憑他三個人不那麼好突圍。到底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親戚長久走下去,總不能斷了定宜的娘家路。所以還是客客氣氣的,揚聲道:“不許放肆,請舅爺進來敘話。”
侍衛們得令,分列兩旁站定了,比手請他進門。定宜嚇得躲到弘策身後,真怕汝儉的眼刀把她she成篩子。
男人較量,似乎沒女人什麼事,弘策把她安頓在一旁,拱手沖怒氣沖沖的汝儉笑了笑,“三哥忙完了?看下雨呢,沒的淋濕了,快進屋避避雨。”
汝儉不承他的qíng,瞥了定宜一眼道:“不敢當,多謝好意。我來找妹子,找著了帶她回去,請十二爺放行,溫某感激不盡。”
他要上前,弘策適時截斷了他的去路,依舊好言笑道:“咱們自己人,有話好說。定宜和我的事兒,三哥在綏芬河就知道,三哥是明白人,何必得理不饒人呢!我這兒有好茶,叫他們泡上一壺,咱們坐下來開誠布公地談,老這麼繞彎子不是事兒,該解決的還是要解決,也到了該掏心窩子的時候了,三哥說呢?”
他們打眉眼官司,一來一去各自都對對方有一番估量。汝儉在外苦了那些年,要活著就得靠手段,他先前gān的買賣也是這樣,打jiāo道的都不是善類,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事態發展到如今,不得不說他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溫祿的案子不過是陳年舊案,自身不白才讓人有機可乘,如果一直沒頭緒,查案的人不堅持,遞個摺子上去說明qíng況,很可能不了了之。所以他得讓他罷不得手,至於怎麼巴結住他,下餌,卻不撒網,定宜就是他的餌料。也許並不是真有惡意,不過是dòng察他們有qíng順勢而為,可被人算計的滋味並不好受,更無奈的是知道陷進還是一頭紮下去,誰讓他捨不得心上那顆硃砂?後來呢,定宜盼他,汝儉未必不在盼著他,否則以他這樣jīng明的xing子,會對新來的街坊不察?會容他們在眼皮子底下來往那麼久?打一巴掌給顆甜棗,這樣的套路他葉門兒清。只是這些他都沒和定宜提起,畢竟是親哥哥,好不容易找回來的。親qíng不是一隻碗,破了可以鋦起來,他不想叫她傷心,所以自己挨人算計也認了,難得糊塗嘛。
不過不說不表示他蒙在鼓裡,他得敲打汝儉,明著暗著給他放話,案子是必定一查到底的,但是用不著讓人牽著鼻子走,他自己心裡有裁度。
也確實該談了,汝儉沒有急赤白臉,旋身在圈椅里坐了下來,並不和弘策直接jiāo流,把視線移到了定宜身上,語氣還挺嚴厲,“我問過你,你說沒和隔壁走動,不知道人家是誰,敢qíng你蒙我呢。”他指著對面的人問,“這是誰?憑空冒出來的?你什麼時候學會扯謊了?”
“那什麼……我沒……”定宜心裡緊張,荷包上的穗子被她攪成了一團麻。她怯怯抬眼看汝儉,目光一顫,很快又垂下眼皮,縮肩塌腰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汝儉長嘆一聲,“這樣好?大白天兩個人關屋裡頭,不明不白的。王爺怎麼樣咱們不敢埋怨,怨就怨自個兒。你往後什麼打算呀,還活不活了?”
她兩眼含著淚,樣子可憐到極點,往前蹭兩步說:“三哥,我和他不是鬧著玩,你也知道。他費了那麼大勁兒找到咱們了,就說明他是誠心的,你不能再讓我嫁別人了,我就跟他了。”
汝儉瞪她一眼,“這是姑娘該說的話?你麻利兒家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弘策護犢子,笑著打圓場:“三哥稍安勿躁,定宜說得沒錯,我們的確是花了心思的。我公務忙,不是能玩得起的人,真是心裡太牽掛,沒法兒撂下她。先前你把她從我這兒領走,我要是找不回她,可能也就死心了,現在既然讓我找見,那對不住,就是刀山火海我也不會和她分開。不瞞三哥,我明天要回京,打算帶她一道走。家裡的案子有了頭緒,京里的指婚也不能落下。有些事兒,咱們心照不宣,只要對定宜有好處,可以不管對和錯。三哥想替父親申冤,於我來說,現在的心和你是一樣的,我也盡心盡力,能辦的我全辦了,接下來就看老天爺的意思。反正到底一句話,不管案子破不破,定宜是我的人。你扣下她,案子會辦,你讓她隨我去,不光辦,還要辦得漂亮。話到了這份上,就聽三哥的主意了。”
口才真好,說得滴水不漏,叫汝儉鑽不了空子。言下之意就是定宜不跟他去,事兒糙糙了結也有可能,要是跟他去,那就是自己人自己的事兒,錯的也能把他扭成對的,是這麼個意思?
汝儉凝眉看著他,他嘴角噙著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他別過臉冷哼一聲,也確實是,落不到他手上是自己厲害,落到他手上就看人家怎麼處置了。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爹的案子,他們兄妹沒有依傍,逮著一位親王,靠他比靠任何人qiáng。自己呢,其實也是戴罪之身,要論起法理來,把他遣送回長白山也是可以的,既然人家不打算追究,他不順著台階下,就太不識時務了。
他打量定宜兩眼,就是把她拱手給了別人,心裡實在捨不得。他知道妹子早晚要嫁人的,沒有留一輩子的道理。可是親人都死絕了,只剩這一個,他對她的感qíng很深,也怕她進了王府會受委屈。
他握起拳,慢慢叩擊桌面,篤篤的聲響在室內回dàng。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溫家的女兒不做小,這個王爺能不能保證?”
弘策見他鬆動自然高興,點頭道:“不光不做小,我醇王府往後不會有第二個女人當家,這點請三哥放心。”
這就說明別無分號了,挺好。汝儉想了想又道:“京里人多眼雜,你另外找個地方安置她。畢竟沒過門,隨意進你醇王府,女孩家的名聲糟蹋了,將來就算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妯娌之間也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