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的確是個難題,定宜看弘策一眼,他倒沒什麼擔心的,輕描淡寫說:“他們認同,無非是能順順噹噹入玉牒。一個名頭罷了,有那麼要緊麼?能給自然是最好,不能給,把我宗室的頭銜摘了,huáng帶子繳了,我不當什麼王爺了,做個普通人總行了吧!”
這魄力……七爺顫巍巍豎起拇指來,“甘拜下風。那什麼……你忙不打緊的,我帶樹兒進宮也行啊。”
他笑呵呵的,當別人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呢!弘策漠然道:“多謝七哥了,不勞你費心,我自己的事兒還是得自己辦,換了別人,我不放心。”
七爺訕訕的,扁著嘴不再說話了。羊ròu吃過一輪,後頭該涮大白菜粉條了,他拿筷子撈,滿滿給小樹堆了一碗。
定宜道了謝,問七爺知不知道倉索家,打聽下來那戶是七爺的包衣,萬一有需要,旗主子說話一句頂別人十句。
七爺剔著牙花兒說:“看金庫的索家呀,知道。原先住秦老胡同,後來搬了,搬到燈市口東路那片去了。濟仁堂邊上蓋一樓,一塊套一塊弄成個四不像的院子,挺大的,那就是索家。你問這個gān什麼?索家是你親戚?那正好,遠兜遠轉,還是一家子。”
弘策擰著眉頭說:“七哥,你能不能別這樣,老往上瞎湊合什麼呀。她跟了我就是您弟媳婦兒,有這麼和弟媳婦兒說話的嗎?您不看別的看著我吧,我還健在呢!”
這下子七爺沒話說了,人家有道理,他也沒法反駁。小樹和老十二的事兒,其實在綏芬河他就知道,他們有了那層,早就容不下別人了。他就是不太甘心,過過嘴癮心頭也舒坦。
定宜怕他們抬槓,忙叉開話題,規規矩矩斂著裙轉向七爺這邊,輕聲細語說:“也不是什麼親,就是舊相識,我們父輩里有jiāoqíng,這回要登門拜訪。您知道他們家閨女嗎?都給人沒有?”
七爺想了一陣才道:“我記得好幾年前了,那時候我剛開衙建府,jī爪子年三十兒上我府里磕頭賀新禧——jī爪子就是索家家主,叫索濤。這主兒瘦,給他取個綽號叫jī爪子。他進門qiáng顏歡笑,磕完頭就哭了,說他們家大閨女沒了,不知道得了什麼病,頭天好好的,第二天叫半天不開門,進去一看人都涼了,反正是死了一個。還有個小的,給沒給人家我沒印象了,照理包衣家辦喜事兒,都得上旗主子那兒通稟一聲,給主子回個話兒,請主子喝喜酒。我沒記得索家有這宗……也可能說了我沒去,奴才多了,沒那腦子記。”
定宜回頭看弘策,“燈市口離同福夾道不遠,正好回去看看我師父。”
弘策說:“該當的,我讓人備上禮,你給師父送過去,是你的孝心。我手上事兒放不下,一會兒就得上刑部,讓關兆京伺候你回去。索家那兒,不管人還在不在,別露口風,免得橫生枝節,記著了?”
她嗯了聲,“你別cao心我,自己肩上擔子重呢,先顧你那頭。我這裡都是小事,自己能辦妥的。當初沒遇見你,水裡泥里摸爬滾打的,不也一直好好的嘛。”
他笑了笑,替她勾開頰邊的一縷發,低聲道:“那不一樣,以前是沒指望,萬事靠自己。這會兒不同了,再讓你一個人闖,不是我的失職麼!”
他兩個眉來眼去,七爺在一邊酸倒了牙。他心裡還是很難過,覺得留下吃這頓飯是個錯誤,看著他們這股恩愛勁兒,真就沒他什麼事兒了。他的心該收回來了,老十二說得沒錯,這是弟媳婦兒,他再混蛋也不能肖想,還是琢磨琢磨怎麼哄他那蒙古福晉去吧!
一時吃罷了飯,各忙各的去了。定宜這兒籌備好了大小八件,看天光到了師父下職的時候,這就上轎奔同福夾道。下車有關兆京相扶,說:“福晉您少待,奴才進去給清清場子。大雜院兒人忒多了,什麼泥豬癩狗的都上來搭訕,沒的驚了您。”
定宜瞧他這樣真不習慣,當初進王府求見王爺,看見這位總管,真大氣兒不敢喘。現如今倒好,一口一個奴才,她有點生受不起,便笑著推諉:“諳達別這麼叫我,八字還沒一撇呢,讓人聽了笑話。我自己進去,沒事兒的。我在這院子住了五六年呢,裡頭街坊都相熟,不能因為攀了高枝兒就眼裡沒人了,要不讓人背後怎麼議我?”
關兆京沒法子,弓著腰把人送進了門。
雪天兒,天暗得早,這時候已經蒙蒙的了,各家飯菜都上桌了,擎等著開飯了。大院兒也是四合的,東南西北都有住家兒,門上垂厚帘子,外頭來人看不真周。定宜原想著不聲不響進屋的,走了半截道兒,對門三青子媳婦兒打簾出來,抬眼一看,一位富貴打扮的姑娘,穿鵝huáng裙子,披狐皮斗篷。邊上一個太監呵腰撐著傘,看樣子是大人物。
他們這院兒,就上回奚大奶奶出喪來過幾位大員,平常都是底層的百姓,家家連個有錢親戚都沒有,這會兒來位漂亮姐兒,瞧這通身的氣派,上好的緞子和頭面首飾,該不是找門兒走錯地方了吧!
三青子媳婦兒努力眯上眼,側著身子往前兩步,問:“這位小姐,東屋裡住的是一對師徒,您找烏長庚烏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