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艱難把那幾個字從牙fèng里擠出來,“就要賜死你。”
“真是笑話!”他氣急了,咬牙道,“迄今為止大小八場戰役,雖有過失利,可眼下全軍氣勢如虹,何來通敵一說?我十二歲起為朝廷辦差,這些年來嘔心瀝血,何嘗謀過半點私利?現在倒好,這麼大頂帽子壓下來,非要置我於死地麼?我宇文弘策行得端坐得正,就是皇上在跟前我也還是那句話,做過的事我絕不否認,沒有做過的,就是打斷我的脊樑,我也不會承認。”
她說:“我知道,你絕不會做這樣的事,可是架不住有人公報私仇。如果真的到了山窮水盡,你能不能帶我逃走?咱們找個沒有戰爭、沒有朝堂爭鬥的地方過平凡的日子,好不好?”
他唇角揚起譏誚的笑,“能上哪兒去?四隻馬蹄跑得過幾萬大軍嗎?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們要怎麼處置悉聽尊便。不過一條命罷了,要就拿去。可要是一跑,更落人口實,不單自己,連後世子孫都要遭人唾罵。”他回過身來,在她肩上按了按,“你就是因為這個才奔波幾千里來找我的,是不是?傻子,你該在京里好好帶著弦兒,男人的事不用你cao心。”
他到這時候還想著成全後世子孫,這樣有擔當的人,怪道要比別人活得辛苦。她含著淚一笑,“如果你知道我在京里有危險,你會不會不顧一切回到我身邊?”她撫撫他的臉,“你是我男人吶,是我兒子的爹,我得陪著你。不管路有多難走,我要和你肩並著肩,這才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所以要他苟且偷生是不能了,只要朝廷給他毒酒,他就和直著嗓子灌下去,不為自己,是為妻兒。他傻得這麼叫人心疼,也更使她堅信自己這趟沒有來錯。
“咱們不去想那些。你不是說十三爺絕頂聰明麼,有他在,一定還咱們一個公道。”她抿唇笑了笑,有些靦腆,“這麼久沒見我,你也不親親我。是瞧我臉不細嫩了,下不去嘴麼?”
他嗤地一笑,“胡說什麼!”傾前身子,從她的額頭吻到鼻尖,“在我心裡,你永遠是初見時的樣子。哪怕白髮蒼蒼掉光了牙齒,還是那個站在雪地里看我放燈的姑娘。”
即便生離死別也沖不淡這樣的喜悅,她不過付出一點微不足道的愛,換來他長久的思念,她又做了一筆賺錢的買賣。
“我這輩子沒什麼出息,最大的成就就是叫你愛上我。”她回吻他,“其實掙來一輩子就夠了,讓你愛得這麼辛苦,下輩子還是放你自由吧,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他聽不見,溫暖的唇瓣蜿蜒進她衣領里。
軍營里人太多,王帳外還有戍衛親兵,細細的吟哦都止於他唇間。她探手去抓榻上的虎皮,斑斕的紋理扭曲在她指間。極力隱忍,抵死纏綿,飄飄dàngdàng輾轉在虛無中,任他絢爛旖旎,只是化不開這濃如墨的夜色。
她依舊男裝,不需要再回去了,頂了個缺,成為他身邊的侍衛。因為離得近,才知道他肩頭的責任有多重。
十三爺來找過他幾回,她在帳外聽他們說話,隱隱起了爭執。她心口疾跳起來,高一聲低一聲的你來我往,仿佛一張弓拉到了極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繃斷了。
十三爺出來,匆匆走過她面前,邊走邊道:“證據擺在眼前還嘴硬,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
定宜幾乎站不住,什麼證據呢,八成是有人鐵了心要害他。古往今來多少領兵的將才遭人誣陷,十二爺也逃不脫。她知道一切源於他扳倒了小莊親王,莊親王府門客眾多,明里暗裡的多少人,要防,怎麼防?況且老莊親王還在世,那位是太上皇的親兄弟,對弘策這個侄兒不得往死了恨麼!
她追尋十三爺的背影,他停在一隊巡營的兵卒面前,手往後一比劃,大約是叫人看住王帳吧!
先前同弘策打聽過,說十三爺是個重視骨ròu親qíng的人,這幾天她也仔細觀察了,他們兄弟雖不同母,感qíng卻甚篤,所以求他網開一面,也許能行。
定宜深深吐納,時候真的到了。見過了他,於她來說已經沒有什麼遺憾。如果最終要犧牲一個,自己無足輕重,只要他和弦兒好好的就可以了。
她往前趕了兩步,十三爺帳里出來個人,背上cha個旗,一看就是八百里加急的信差。
這是要回京遞摺子,遞的就是那個確鑿的“證據”吧!她回身看遠處,糙地已經冒出了新芽,絨絨的綠色覆蓋在原野上,喀爾喀的chūn天來了。
她請人通傳,站在帳外等召見,帳內談話卻異常清晰。只聽十三爺高聲呵斥:“放你娘的屁!你是頭天出來混,不知道宗室的規矩?他和我是一個爹養的,折rǔ了他對我有什麼好處?皇上有過密令,私下處置,保全大英的體面,你小子打算抗旨?滾,給爺滾出去!”
一會兒裡頭連滾帶爬出來個人,捂著半邊臉跑了。後面戈什哈粗聲粗氣一比手,“王爺讓你進去。”
她道了謝進帳,沖十三爺拱了拱手。他喲了聲,忙請她上座,笑道:“十二嫂來了?恕我禮不周全,眼下不比京中,還要叫您等著。”他給她沏了茶,雙手捧過來,“找我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