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與那好事者之書生、看客輾轉反側之時,總會心生希望,眼帶祈盼,守心而待。
可卻終歸讓那眼睛染上了萬丈紅塵,坐於高樓之下,談笑宴宴中,耳聞那紙醉金迷的數字,思緒卻總會偶爾回憶起曾經的年少輕狂。
待到年老珠黃,歸於閣樓,望著那一輪一回的縹緲虛無,總會有時想起那段過往,想起那曾經給過自己一絲希望的好事者。
或那百年之後,故地重遊之時,故人已逝、佳人不在,那好事者子孫後背,總會附庸風雅的念叨上幾句:「遇一城,知一往,形陌路,偏執!可笑、可嘆、可悲···」
歌聲唱罷,回望過來的孟婆看著那明明是一張長著討喜的圓圓包子臉的溫糯,眼底卻帶著比孟婆橋上步履蹣跚的耄耋老人都要惆悵的神色。
這樣的反差讓孟婆不禁笑出了聲來道:「嘿,我說你這小鬼,怎麼這般惆悵?是在我這老婆子面前瞬間感悟出了什麼?」
「啊?不是!」溫糯搖了搖頭道:「我只是在想,那些前世顛沛流離而淪入鳳城的女子,下輩子將會怎麼樣?她們會在黃泉等待那些曾經向她們許下過誓言的人嗎?」
「放心罷。」被溫糯的話倏地弄得一愣的孟婆捂住笑而露出的皓齒道:「她們會是這黃泉之客里,走得最是瀟灑的人兒罷。」
「竟是這般嗎?」偏了偏頭的溫糯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有明白的朝著孟婆點了點頭道:「那千百年來都放不下的又是怎樣的客人?」
「呵、那樣的客人啊!」悠悠一笑的孟婆妖嬈生曳,百媚笑而捂嘴的輕聲道:「見那黃泉池水中的冤魂沒?他們會慢慢的洗去記憶,這樣的執念可不是我孟婆湯能做到的!」
「再說,孟婆湯孟婆湯,傳說是神農發明出來的罷,也不知是不是少了點什麼,這孟婆湯,對那些有執念的人,效果總是差強人意,瞧瞧我那好好的一池子水,我還想養株蓮花來著。」孟婆說著便往那池子裡倒入一瓢孟婆湯。
「現在,卻是讓這些個東西,擠得連我的小舟都泛不過了,你說他們是不是該罪?」
「該不該罪,你心中早有定奪不是嗎?」溫糯笑著看著池子的魂體,緩緩的將自己包子臉笑成了一朵花兒似的,他就說這天下到底還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多,原來這孟婆也是個心善之人啊。
「是啊,早有定奪!」孟婆慢悠悠的從石床上起身,腳踏紅花,漫步於黃泉池水之邊,踝上鈴鐺叮鈴作響。
往昔三月江南柳飛花生香
誰曾許下綿綿情意長
輾轉一夢恍然初醒淚滿妝
不如隨我醉飲杯中湯
從此陌路相忘、無傷亦無惶
「無傷亦無惶!」輕輕呢喃重複了一遍的孟婆看著自己的黃泉之門上,從陽間傳下來的招鬼符籙,忍不住的輕呵一聲後朝著身後的溫糯招了招手道:「小子,還真讓你感應多了,她當真召喚你了,去吧、去吧,但願你亦無傷亦無惶!」
「不奢求,亦無惶。」溫糯小小的臉蛋上儘是寵溺又溫馨的笑意,他桀驁的朝著孟婆回了一句後,便閉上雙眼,任由那張符籙帶領著自己重新回到那人身邊。
他不知道何為情愛,但溫糯知道,溫酒之於他,是有愛的,只這愛更多的則像是親人···
望著溫糯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孟婆有些悵然若失,叮鈴的鈴鐺慢悠悠的從那池水邊響起。
「阿孟,我、我喜郎,最是放不下你啊!」都說書生皆風流,可那喜郎,卻是連句情話都不會說。
唯一做得有違聖人之言行的便是喜歡托著孟姜女的下巴,說些之乎者也的話語。
未去修築長城之前,孟姜女硬是因為那些之乎者也,翻遍了喜郎所有的書籍,找出那藏在每句之乎者也中的那一個字。
那個幾個字,孟姜女找了很久很久,只因那時女子無才便是德,有德的孟姜女不識一字,就連兩人的婚事都是媒妁之言罷了。
本以為這樣的婚事不關乎情愛,可卻在喜郎前去修築長城的第二年,磕磕絆絆的孟姜女這才把那些呆呆板板的字找齊了。
喜郎說:「阿孟,吾心悅爾。」
喜郎說:「若功名與爾,吾必選爾。」
喜郎說:「阿孟,吾這一別,最是放不下爾。」
喜郎說:「阿孟,吾只想抓住這一線生機。」
喜郎說:「阿孟···」
「阿孟!呵!」孟婆淡然一笑,似乎那發紅的耳朵還在自己眼前一樣,似乎那雙風流多情卻又深情的眸子還在自己眼前一樣,可是孟婆也知道,還能與自己相隨的不過是被自己珍藏起來了的那滿是知乎者也的古書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