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chūn榮下了差進來歇腳,一聽他們在聊這個,便笑道,“大過年的說鬼,也不怕晦氣!”
入畫道,“張大叔見著的都不怕,咱們才活了幾年,有什麼可怕的!”
張和全擔心chūn榮忌諱,忙道,“榮姑娘說得對,不說了,不說了。”
錦書歪著頭琢磨,排子車過去了人就不見了,張大叔又看不見車後頭,那兩個無頭鬼不會是扒在他車上跟他回去了吧!想到這兒自己也嚇了一跳,慄慄地打了個寒戰。
大梅放下砂仁兒撲了撲手,湊趣兒道,“您回去沒打盆清水照一照?要是有小鬼纏,也好消消災不是?”
張太監道,“沒事兒,回去照了,還給白衣大士燒了香,後來想想,大概是這兩個亂黨沒人祭拜,顯了形出來嚇唬我,是為了要點盤纏好上路吧!我囑咐家裡人到雪地里燒了兩串高錢,今早再經過那裡平平安安的。”
入畫吁了口氣,“也算有驚無險。”又推了窗屜子往宮門上看,奇道,“今兒怎麼沒見順子?我才剛還想叫他進來吃chūn盤呢,一大早就沒見著人。”
張和全笑道,“順子是屎克螂變知了,飛上天啦!三十晚上當了個好差,萬歲爺誇了一句,老佛爺知道了就把他撥到養心殿伺候萬歲爺去了,我瞧今年jiāo夏往熱河避暑也有他的份子。”
眾人聽了都夸順子有福氣,錦書手上擺弄著衣襟上掛的如意結,心想伴君如伴虎,說錯一句話,小命就沒了,不過人前風光罷了,皇帝的xing子難琢磨,馬背上打天下的主,拽起文來只怕也不是等閒的,昨兒她只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覺得這人不好對付,順子上他跟前當差?苦差使!
大梅嘖嘖道,“咱們老佛爺心疼萬歲爺,御前的好幾個人都是慈寧宮出去的。”
入畫打哈哈,“就是!不知道下一個是誰呢!”
chūn榮半闔著眼前仰後合的打瞌睡,錦書讓了位置,低聲對她道,“這會子不能睡,你先趴著打個盹吧!”
chūn榮嗯了聲,圈著手臂伏在炕桌上,錦書取了條氈子給她搭上,剛收拾好,門外一個小太監探頭進來,大梅一看見他就笑嘻嘻的問,“喲,小祿公公,什麼風把您給chuī來啦?”
馮祿在人堆里搜尋,一面應道,“我陪著太子爺來給太皇太后磕頭……”走到錦書跟前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新禧,太子爺讓我來問姑娘吉祥呢!太子爺今兒在老祖宗這兒用膳,這會子在東偏殿讀書,咱們來的時候沒帶人伺候,勞姑娘駕過去端個茶遞個水什麼的,回頭太子爺有賞。”
眾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人打趣,紛紛悶頭喝粥吃chūn盤,錦書無奈應了,只得垂著手跟了出去。
第十六章伴我微吟
東偏殿裡也有地炕,熱呼呼的一室如chūn,雕花門邊供的一盆臘梅開得正盛,打起軟簾,暖氣夾帶著絲絲的香氣撲面而來,盡南牆的條桌上擺了一隻鎏金香爐,裡頭的塔子燃著,有裊裊的煙流轉著升起,也不知薰的什麼香,和這臘梅的味道一衝,倒把那股清香弄混了。
太子在書桌前執書而坐,見錦書進來,便放下書站了起來。他穿著天青的竹紋夾袍子,外頭罩了件翻毛泥金皮馬褂,頭上戴著八梁白玉束髮冠,朝她淡淡的笑,眉眼都舒展開來,朗朗清舉,愈發顯得俊秀溫文。
錦書規矩的肅了肅,他伸出手虛扶了一把,只道,“免禮吧,沒人的時候不興這個。”
門邊站著的馮祿不由悻悻然摸摸鼻子,心道什麼叫沒人的時候?我這麼大個人主子沒看見嗎?還是給我打暗號打發我出去呢?細一掂量,還是出去吧,太子爺有話要說,自己杵在跟前礙眼,到廊子的滴水下候著,太子爺也不會磨不開面子,想說什麼,想gān什麼,只管盡xing吧,萬一太皇太后那兒有什麼動靜,自己也好早一步通知屋裡的人,這才是做奴才的本份。
想著就要往外退,太子瞥了他一眼,“先別忙走。”指了指那個香爐,“把那個給我弄出去,我聞不慣這味兒。”
馮祿躬身道是,捧著那獅子鎏金香爐座就出去了。
太子語氣溫和,看著她道,“你在老佛爺這裡好不好?下頭的人沒有為難你吧?”
錦書垂著兩手道,“多謝太子爺關心,奴才一切都好。”
太子點頭,也沒計較她這種刻意遵守的尊卑禮儀,自顧自道,“我總想來瞧你,可人多眼雜,又不能近身說話,今兒初一,宮裡的規矩鬆動些,我也管不得別人怎麼看了……”
錦書越聽越不對勁,心怦怦的提了起來,只裝木訥,緘口不語。
太子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她身上有股如蘭的味道,在這滿室清香中,如醍醐似的沁人心脾。打眼望過去,弱柳扶風一般的顏色,俏生生的立著,因袍子有些大吧,腰身里看著空落落的,更添了三分柔弱。太子怡然自得的笑了笑,心想何等的有趣,這麼溫柔的長相,偏生了副剛qiáng執拗的xing子,她要是能示個弱,露個笑臉,那又是怎樣美好的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