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怔愣的看他,他有些靦腆,轉開視線道,“發什麼呆,快把藥喝了。”
她捧著盅,看著裡頭滿滿的一碗藥吞了吞口水,還沒喝,只覺五臟廟翻騰,胃裡抽搐著,嗓子眼裡發緊,鼓了半天勁也沒敢下口,苦著臉道,“再涼一涼吧!”
“不成!”太子拿眼橫她,“冷了更苦,你聽話,要不先含上果脯,這樣會好些,你要是不想叫我捏著鼻子往下灌,就利索點兒喝了,我可是師傅跟前告了假專程來瞧你的。”
錦書不滿的嘟囔,“誰叫你瞧我來著。”
太子道,“聽說你病了,我哪裡還有心思練she箭?挽了半天弓,箭箭都脫靶子,師傅看我心不在焉就問我,我藉口身上不好告了假,就上這兒來了,來了你還不待見我,真是天地良心!”
錦書心口突突直跳,太子猛然意識到了,一時面紅耳赤,倉促的背過身去到桌旁坐下,只道“別磨蹭,橫豎要喝的,不喝病怎麼好得了呢!”
錦書心一橫,一咬牙,直著脖子就把藥咽了下去,藥一下肚就反胃,連舌根都跟著苦,慌忙取淹果子含上,這才稍微好了一些,一靜下來,太子那些話就開始在耳邊回dàng,攪得她心神不寧,又是忐忑又是恐懼,只盼著別叫她料中了,單是可憐她倒猶可,要是還有別的什麼……她身上起了一層細栗,嚇得不敢再往下想了。
太子作勢gān咳了聲,臉上似笑非笑的,“我命人備ròugān去了,上回秋彌我獵了兩頭鹿,叫尚膳間風gān了好做脯,今兒才想起來,宮裡小吃多,大多是甜食,你以前說要多吃些鹹的才長力氣,那些湯羹用起來不方便,不像ròugān,拿個袋子在身上掛著,想吃就能吃的。”
錦書慘澹的歪了歪嘴角,心想皇后說得真沒錯,他雖然身量高,到底是個孩子,哪有做奴才的整天身上掛包ròugān的,時不時的還像騾馬似的嚼上兩口,要讓人看見了報給塔嬤嬤,那還不得腚上開花嗎!猶豫了一下道,“多謝你來瞧我,下回就別來了,叫別人看著也不好,我是奴才,你是主子,主子該遠著奴才才是,你這麼沒忌諱,就算是好意,到了別人嘴裡恐怕要生閒話,要是傳到皇后娘娘耳朵里,我沒法子jiāo待。”
太子臉色微變,不悅道,“我看誰敢亂嚼舌頭!我一早就打發馮祿去布置了,西三所沒人知道我來這兒,你把心放在肚子裡吧!”頓了頓又道,“太皇太后怎麼又罰你?”
錦書無力道,“我辦錯了事,自然要罰,別說是大錯,就是邁錯了一條腿都夠喝一壺的,做奴才的不容易,太子爺永遠都不會懂,您請回吧,在這兒時候久了要招是非,不光對我,對你也沒好處。”
太子眉眼間倏然籠上了沉沉yīn霾,“你怎麼又攆我?上書房新近換了總師傅,體仁閣大學士海庫什是出了名的刺兒頭,每日卯正就要點卯到學,我如今請安都抽不出空來,要見你一面難得很,今兒總算和外諳達告了假,到這兒來沒說上兩句話你就趕我走?”
錦書窒了窒,搬開了氈子面朝牆壁躺下,悶聲道,“那太子爺就恕我失禮了,奴才身子抱恙,太子爺請自便吧!”
太子突然頓悟,悔道,“我真是缺根筋,怎麼忘了你還病著!你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
聽了這話,錦書的臉有些扭曲,這人真是個雷打不動的,他是真傻還是裝傻?她一個大姑娘睡著,他在一邊陪著,這不鹽不醬的算怎麼回事?
太子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笑吟吟道,“你要什麼只管和我說,要喝水我給你倒。”
錦書悶聲不吭,忍了半天到底繃不住了,回過頭道,“你就在這兒呆著吧,等回頭走漏了風聲,叫老佛爺再治我的罪,挨板子,殺頭,這樣你就快活了。”
太子張口結舌,很有些委屈,他只是想多和她親近,不想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什麼好都沒落著,還招人埋怨,心裡不受用了半天,胸口又隱隱作痛起來,忍不住捂住嘴大咳,一時驚天動地翻江倒海,咳得連氣兒都喘不上了,錦書大駭,忙下chuáng扶他,又是拍背又是順氣,折騰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這是怎麼了?”她悸慄栗的問,忽想起來,他原先就有不足之症,帝後生他時不過十四五歲,沒長全的孩子哪能生孩子,所以太子小時候常犯咳嗽,大鄴宮裡的太醫替他診治過,說他心脈弱,恐怕活不過十八歲,皇帝是通醫理的,倒不急,只是命他勤練布庫好qiáng身健體,她見到他時他曬得黑乎乎的,看上去也挺結實,本以為他總有些起色了,誰知竟還犯病。
太子嘴唇煞白,無奈的扯出個笑容來,“我可沒訛你,是真病。”
錦書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還在吃藥嗎?”
“要是不發作就不吃了,大男人弄得跟藥罐子似的,想想都寒磣。”太子喘了兩口,伸手倒了杯水喝,“這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沒法根治。”
錦書心裡也不是滋味,訕訕的問,“是不是我氣著你了,你才犯病的?”
太子一本正經的應道,“可不,我好久沒這麼窩囊過了,上趕著來瞧你,你還哄我!”眼看著她臉越來越紅,終是憋不住,低聲輕輕笑起來,“我和你鬧著玩兒呢,你可別當真,我沒什麼,倒是你,穿得這麼單薄,要是再凍著就要作下病根了,快上炕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