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貴祥道,“都明白了,原是一場誤會,罪名洗清了,只是皮ròu受苦。那些執杖的下了死手,聽說三杖下去就打得人不會倒氣兒了。”
太皇太后念了句阿彌陀佛,“真真是群黑了心肝的,要是自己家裡的姊妹能下得去那樣的手嗎?當差當得久了,愈發沒了人qíng味兒。”
崔貴祥嘴上應是,只不好多說什麼。其實太皇太后心裡明鏡似的,要沒有皇后的授意,王保小小的內務府掌事兒,有那麼大的膽子隨意處置慈寧宮的人嗎?太皇太后還是維護孫子媳婦的,這種事說到底也不會認真追究誰的責任,過去就過去了。一個宮女,就是皇上再喜歡,又沒晉位,犯上點什麼事兒受了責罰,倘或命薄被打死了,那罪名肯定坐實了,反正也沒人會幫著申冤;倘或命大沒死成,上頭不過說兩句暖心的話,也就完了。洗清了罪名算還了公道已經是萬幸,還能怎麼樣呢!
太皇太后喝著杏仁露問,“這會兒人在哪兒呢?”
崔貴祥躬著身子回道,“太子爺把人抬到景仁宮去了。”
太皇太后聽了半晌沒言語,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新傷不宜搬動,暫且就讓她在景仁宮養著吧,等好些了再讓回榻榻里去。總管,回頭你替我去瞧瞧,就說委屈她了,老祖宗心裡都知道,叫她安心將養,往後虧待不了她。”又突然想起太子的傷來,奇道,“你們太子爺不是扭傷了脖子嗎?昨兒我瞧他去他還躺在炕上直哼哼呢……”
崔貴祥臉上立馬色彩斑斕起來,他憋著笑說,“太子爺有神靈護佑,想是好得快吧,這會子又生龍活虎了。”
太皇太后前後一琢磨,總算是想明白了,這孩子真是煞費苦心,八成是料定了錦書會有坎兒,這才詐傷留下的。也虧得他在,否則錦書怕真沒命了。話又說回來,憑著皇帝的能耐,怎麼會瞧不出太子是唬人的呢,真難為這爺倆唱雙簧!太皇太后又發起了愁,了不得啊,這樣子下去怎麼收場?非得鬧出大笑話來不可!
“崔,我前兩天聽說皇帝殺了圓明園的一個太監,這話你怎麼沒和我說?”太皇太后看崔貴祥背躬得像只蝦子似的,就知道他是疏忽了,便道,“我整日不出門,是個瞎子,聾子,我拿你當明白人,沒曾想你比我還糊塗。”
崔貴祥忙道,“奴才是知道這事的,只唯恐惹得老佛爺不高興,這才有意瞞著您的。依奴才看,您上了歲數,保重自己的身子最要緊,好些事兒也不必太揪細,由得他們去就是了。”
太皇太后搖頭,“我生來是個cao心的命,平民百姓家尚且有各樣的挑費要過問,何況咱們這樣的。”
加餐用得差不多了,太皇太后撂了四楞象牙鑲金筷子,崔總管打發人往下撤盤子,太皇太后回頭看看chūn榮,那丫頭大概是才沾著枕頭就給鬧起來的,眼下qiáng打這jīng神上值,臉上仍有倦容,便對她道,“你回值房裡歇會子去吧,這麼著非把人熬gān了不可。”
chūn榮笑道,“謝老祖宗恩典,奴才不累。”
“混說什麼,又不是鐵打的。”太皇太后對身邊的人向來體恤,說就是養只貓兒狗兒也要愛惜,何況人家辭了家小,起早貪晚的伺候你,是奴才不錯,卻也得當人看才行。
崔貴祥和煦道,“老佛爺既發了話,那是你的福分,快去歇著吧。”
chūn榮謝了恩方退出去,崔總管又把殿裡侍立的人支出去,只留了入畫和綠蕪在跟前,這才道,“容奴才給您回稟,萬歲爺法辦的是圓明園上虞處養鴿子的太監,名叫劉登科……”
太皇太后把手伸到窗屜子下,就著太陽光仔細打量造辦處新鍛造的琺瑯護甲,瞧崔貴祥頓住了就催促道,“你接著說。”
崔貴祥是善於察言觀色的,看太皇太后從容的樣子,大約是真不了解裡頭的緣故。入畫和綠蕪自然是知道的,這種消息在下面傳得頂快,她們乖巧地垂著頭,低眉順眼的站著,心裡盼著看老祖宗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崔貴祥有些忐忑,他小心的奏道,“太后和皇后主子商量著給錦書配人,這事兒叫萬歲爺知道了。”
太皇太后調過目光來,“配人?配什麼人?”崔貴祥尷尬道,“奴才說了老佛爺可別上火,兩位主子要把錦書配給劉太監來著。”
太皇太后目瞪口呆,她說皇帝怎麼會和圓明園的太監過不去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太后和皇后要治錦書,就想出這下三濫的招數來?瞧瞧怎麼樣?沒吃著羊ròu,倒惹了一身騷!
太皇太后大搖其頭,”這娘倆!說她們什麼好呢!真要給她們辦成了,那可是缺了大德了!好好一個孩子不就糟蹋了嗎!”
崔貴祥應道,“是這話。朝堂之上的大人們雖都忠心耿耿,可總有些念著舊qíng兒的,要是叫他們知道咱們連個小女孩都算計,豈不寒了臣子們的心麼!”
太皇太后道,“要得天下,必先得人心。她們只圖眼吧前,卻不知道這樣是給皇帝出難題了,倘若那些遺老們問起太常帝姬來,叫皇帝怎麼說?就說賜婚嫁給太監了?”
她連連拍桌子,“造孽造孽!定是那起子爛了腸子的東西出的主意,害人不淺!”
崔貴祥鄭重地打了個千兒,“奴才心裡有個想頭,要請老佛爺一個示下。”
太皇太后對入畫和綠蕪道,“你們先出去。”
崔貴祥眼看著人都退出了偏殿才道,“奴才敢問老佛爺,往後對錦書可有了什麼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