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無憂傷的想,君心難測,皇父再不像以前那樣亦師亦友了,他變得完全陌生。人一旦有了私yù,即便是親骨ròu也能背棄。他和皇父站在了兩個對立面上,沒有什麼父子親qíng,單單就是男人間的抗衡,他不能任由事態發展下去了,錦書無依無靠,他再不護著,她還有骨頭渣滓剩下嗎?
太子退後一步撫袖打千兒,“兒子恭請皇父聖安。”
皇帝哼了一聲,“朕躬甚安,難為你還記得朕是你皇父。你適才做了什麼?不等通傳便肆意闖進來,莫非你還想奪宮不成?”
莊親王嚇得一激凜,這罪名可大了,殺頭都夠得上!他忙躬身道,“啟奏萬歲,太子年少,不尊禮法是有的。可若說奪宮,臣弟敢拿人頭保證,他絕沒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請萬歲明查。”
皇帝煩躁的擺手,“罷了。”直視太子道,“你這樣全然不顧體統闖入養心殿,必是有要事奏報,說吧,朕洗耳恭聽。”
太子看了錦書一眼,跪下叩首道,“兒子懇請皇父賜婚。”
皇帝一哂,“爺們兒大了,成家立室是該當的。你瞧上了誰家的姑娘,只要是門戶相當,朕給你做主。”
太子道,“兒子誰也不要,兒子要迎娶錦書為太子妃,懇請皇父成全。”
錦書大駭,萬沒想到太子眼下會提這要求。她惶恐的看皇帝的臉色,果然是怒意積聚起來,瀕臨爆發的邊緣。
皇帝太陽xué上青筋直跳,額角的傷處愈發痛,頭也止不住的暈眩。他一手扶著炕桌極力自持,只道,“真是朕的好兒子,你日日讀書,把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方圓於你還有沒有約束?臣工們贊你心xing兒好,謙潔自矢,你哪裡當得起那些褒獎!”
太子磕了個頭,“兒子自知不足,辜負了皇父厚愛,兒子願謝罪,請皇父責罰。只是錦書,兒子和她兩qíng相悅,斷沒法子分開。兒子夜不能寐,神魂顛倒,求皇父心疼兒子。”
皇帝苦笑,他神魂顛倒,自己何嘗不是只吊著一口氣兒了?若論用qíng,自己斷不會比他少一分。可他能說出來,自己不好對著兒子說“朕也愛她,她是朕的命”,老子和兒子搶女人總歸不堪得緊,何況他們彼此有qíng,年紀樣貌又那樣相稱……
莊親王看著皇帝額上白絹布裹的一圈只覺心驚ròu跳,暗道怎麼掛了紅了?是錦書下的狠手?這丫頭真成,禍頭子!萬歲爺浴血沙場小半輩子,沒想到晚節不保,好好做著皇帝,竟然臨了給個小宮女打破了頭,傳出去顏面掃地啊。
莊親王冷汗直流,回頭一瞥,李玉貴和長滿壽在穿堂里探頭探腦不敢近前來。他暗琢磨,到底要不要把皇后叫來,又怕人多了添亂,他們爺倆掐起來任誰也沒轍,皇后來了事qíng更棘手。
太子不見皇帝回話,心裡著急,也顧不得旁的了,挺腰子道,“皇父,兒子知道錦書的身份叫您為難。二弟東齊,人品貴重,才具猶佳,兒子願讓太子位,不少遲疑,只求與錦書閒雲野鶴,長相廝守。”
屋裡的人陡然大驚,皇帝坐在袱子上,鐵青著臉點頭,“好!你既無德,這儲君之位不坐也罷!”
他揚聲便喚李玉貴,讓傳軍機處值房裡的御前大臣來。錦書慌忙伏在地上給皇帝磕頭,“萬歲爺息怒,請主子責罰奴才!太子爺是受了奴才蠱惑,罪都在奴才一個人身上,求主子饒了太子爺,奴才聽憑主子發落。”
“別給朕演什麼患難與共的戲碼,朕瞧著生氣!”皇帝上前扯她,“給朕起來!”
她往後縮了縮,“天下無如父子親,請萬歲爺收回成命。”
皇帝慘澹一笑,好啊,果真是郎qíng妾意!自己成了什麼?惡人嗎?他怒極,他但凡能拔出來,何至於吃這些冤枉虧!父子親?他若不顧及這三個字,太子還能全須全尾的站在這裡?
“你既然要跪,那就上廊子下跪個痛快去!”皇帝恨聲道,“來人!”
莊親王回過神來,剛張嘴喊了聲“萬歲爺”,便給皇帝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李玉貴和護軍統領躬身進來,馬蹄袖打得山響,“奴才們聽萬歲爺示下。”
皇帝指著面前跪的兩個人,顫聲道,“把他們倆給朕弄出去!罰太子回景仁宮思過,沒有朕的口諭不許出宮!”
李玉貴和護軍統領“嗻”了一聲領命,看著太子和錦書又犯了難,一個是儲君,一個是皇帝的心頭ròu,哪個都動不得。只好呵腰道,“千歲爺,錦姑娘,請吧!”
太子扶著錦書站起來,齊齊向皇帝行禮,肅退出了勤政親賢。
西次間過來入養心殿,太子緊緊握著她的手,慚愧道,“還得委屈你,今兒鬧了這麼個結局,我原當總能有個說法的。”
錦書嗔道,“你還說!什麼即讓此位?什麼不少遲疑?你要折煞我麼?我值什麼,哪裡當得起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