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藥兒說,“不是,是往造辦處去,順帶過來看看老人兒。皇后主子吩咐拿軟煙羅給太子爺做罩衣,我上景仁宮找了秦鏡借太子爺舊衣裳量尺寸,料理完了才過來的。”
錦書垂下眼問,“太子爺要回京了嗎?”
芍藥兒說,“想是快了,六月里要往承德去呢,所以要預先備單衣單袍,要一色簇新的,好到時候用。”
木兮問,“要簇新的gān什麼,又不是大婚!哎,太子妃這回要陪皇后主子一塊兒幸熱河去了吧?婆媳先好好處,往後指著和睦融洽呢!”
芍藥兒先是並腿坐的,後來看圈椅大,索xing把腿縮上去,弄得上炕似的。一面道,“那就不知道了,橫豎咱們這兒是要去的,瞧著吧,回頭萬歲爺一準兒點名頭指派的。”
chūn桃給他續上茶,笑道,“借你吉言,不過這話也不勞您說,誰不知道咱們這兒聖眷且隆著呢,幸熱河,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咱們主子。”
錦書自嘲的笑笑,他們把她看得重,可自己什麼斤兩自己知道。皇帝跟前不過是個玩物,得不著心心念念,等到了自己口袋裡還有什麼?稀罕兩天也就撂手了。就和那天惠妃說的一樣,花兒焉有百日紅?不過圖一時新鮮罷了!
他們幾個一搭一唱說得歡實,錦書懶懶歪著聽他們逗悶子,又想起太子來。自己眼下是這處境,他回來要儘量避開才好,否則見了也尷尬,白辜負他一片心,自己怪對不住他的。
芍藥花兒下半晌不當值,坐在那裡繪聲繪色的給她們講各處聽來的好玩段子。這時候門前小蘇拉太監前頭引道兒,從惇本殿穿過毓慶宮,領著長滿壽直往繼德堂來。長滿壽進明間兒就看見主子和奴才歡聚一堂的場景兒,打了千兒,笑道,“謹主子這兒好熱鬧地界!”
太監宮女全站起來退到一邊,長滿壽往茶柜子前乜一眼,嘿地一笑,“喲,芍藥花兒也在這兒吶?”
芍藥兒討好地哈腰,“奉了懿旨上造辦處去的,順道過來給小主兒請安。”
錦書不冷不熱道,“諳達怎麼來了?請坐吧!”
長滿壽看她臉上不痛快,垂手往前半步,賠笑道,“奴才站著回話就成!主子怎麼沒歇覺呢?萬歲爺打發奴才來瞧瞧,才剛主子爺忙,小主兒在邊上怕慢待了小主,索xing讓您先回宮歇著。這會兒手頭活忙完了,叫往毓慶宮排個膳,回頭陪著小主兒進晚膳。”
錦書輕淺勾起嘴角,“大理兒通天,小理兒由人辯。先頭我去請安,主子爺不見,我也沒話說。現下我身上不好,旁的沒什麼,怕也冷落了主子爺。”
長滿壽脊背上颯颯流冷汗,這話說到七寸上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們這麼你來我往,可難壞了下頭當差的人了!
他哭喪著臉說,“小主可別這麼想,萬歲爺真是遇著了不順心,動了半天的肝火。奴才是奉了上頭的口諭,要是辦不下來,奴才後脖梗子就得離fèng!謹主子您最體人意兒,總不忍心看著奴才吃掛落兒的。”
到底在一處當過值,也不好意思太難為他。錦書無奈,只好點頭說,“那成,我知道了。諳達回去替我謝萬歲爺的恩,就說奴才恭候聖駕,掃庭以待。”
長滿壽這才鬆了口氣,臉上笑得也不再那麼猙怪了,掃著袖子說,“還是謹主子疼奴才,那奴才這就回乾清宮伺候去了。”轉臉對那朵傻不愣登的yín/花說,“芍藥兒,你名聲不好,還不自重些個,仔細回頭腚上開花!走不走?”
芍藥花兒嘴裡應著“走,走”,連忙跟上去,搖尾兒說道,“原是要走的,這不是看見您老來了麼,想聽聽您的訓,也好叫小的jīng進些兒……”一路奉承拍馬出階陛去了。
木兮喜笑顏開,對錦書道,“主子您瞧,萬歲爺還是念著您的。頭裡您還不高興,這會子不是補償來了!”
“還說什麼,趕緊的歸置歸置,準備迎駕吧!”蟈蟈兒忙活開了,指使著宮裡的太監宮女擦磚抹地,又吩咐chūn桃和司衾宮女道,“怎麼還愣著?快伺候主子沐浴梳妝,沒得在聖駕前失儀。”
錦書照舊打絡子,慢吞吞道,“忙什麼,萬一又有事耽擱,豈不白忙一場?”
蟈蟈兒搖頭道,“可不能這麼想,這回是板上釘釘的了!主子您別使小xing兒,快笑笑兒的,樂呵呵的,多好的事兒啊!您收拾自個兒去,外頭排膳有我們呢,忙不過來還有得勝,準保辦得妥妥貼貼。”
錦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人一左一右的叉起來就往西耳房裡去了。
蟈蟈兒撫著手掌四下打量,招了小蘇拉問,“御膳房送來的東西呢?”
小蘇拉說,“回蟈蟈姑姑的話,都送到宮膳房的蒸籠子裡燉著了。”
蟈蟈兒白了他一眼,“蟈蟈姑姑?你也不嫌繞口!叫姑姑就成了,還怕沒人喊我名字?要你連名帶姓的叫呢!”說著往宮膳房走,邊回頭指派道,“把‘知不足齋’炕桌上的書都撤了,換寬綽的圍桌,再上庫里提新迎枕和坐褥子,氈子也換了,用秋香色的金錢蟒條褥。”頓了頓猛想起來,“再去瞧瞧,內務府送萬歲爺起坐用的huáng褥子來沒有。”
小蘇拉應了撒腿就去辦了,邊上的宮防太監捏著公鴨嗓笑道,“哎呀,姑姑真是個齊全人兒,這麼多的差事打理得一絲不亂,難為您啦,倒像您要侍寢似的!”